关灯
护眼
字体:

纯爷们与巧媳妇(4)

“好好好,咱走咱走。哎,卤味呢?给我留没?”

“留着呢。”袁一诺从角落里拎出四五个塑料袋,一模一样的袋子上连个标记都没有,他却记得清爽,一个一个塞给几位,“你的一斤鸡翅,老瘸子你五个鸡脖六只鸭掌,郑哥一只烧鸡,赵老弟半只鸭子……付钱付钱,概不赊账。”

不用他说都懂规矩,几个人一招手,各自拎着卤味摇摇摆摆地走了。

袁一诺闭了电视,把小店里的烟头废纸略略收拾收拾打扫干净。拉下滑门锁好,拖拉着人字拖,食指摇着钥匙圈,晃晃悠悠到对面“小本”杂货店,把一袋子毛票钢镚哗啦扔到柜台上:“本子,换整钱。”

本子从柜台后面抬起头来,一只耳朵眼里塞着耳机,满脑袋黄头发随着音乐一颤一颤,跟得了癫痫似的:“多少钱?”声音大得像炸雷。

“你数吧,爱给多少给多少!”论嗓门谁能比得过袁一诺?那是部队里训练出来的,尽管没人知道袁一诺在部队里当什么兵种。当然这些都是老街人们后来才听说的,因为有个转业回来的兵认出袁一诺了,据说以前还在一个班,但袁一诺表现好,被上头给提拔了。可被提拔的怎么还比没被提拔的更先转业回家?这义务兵可说不明白,就问袁一诺。袁一诺挑眉毛眯眼睛:“我靠,你记错了吧?”

别说袁一诺否认,估计整个老街的人也不会信,袁一诺,当过兵?拉倒吧。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吊儿郎当一副痞子的德行。可那个兵言之凿凿煞有介事。好吧,就算当过吧,那也是劣兵,没看早早地就被部队给开除了?

对此袁一诺从不发表意见,一笑就过去了。他的态度一向是,你们爱说什么说什么,跟我有半点毛关系?在老街,袁一诺是绝非常人的另类。表现一:不管赚多少钱,从不扩大经营范围,我就卖卤味,我就不装修,我就破烂着,你爱买不买。可他做的确实好吃,还干净,当天没卖了的卤味一定扔掉,绝不含糊——当然,他也没扔过几回,因为做得太少,这就是表现二:不管生意多红火,不管多少人来买,我就这些,天天这些,卖了拉倒,卖不了我就扔掉。你来晚了?那就没得买。所以他店门口总是站大排,晚一步都买不着,尤其是夏天;表现三:早上九点一定开张,晚上五点一定闭店,绝对守时,从不晚一分钟。尤其是晚上这个点,不管卖完没卖完,不管外面等了多少人,一律关门大吉。原因是,他要回家给媳妇做饭,媳妇六点半准时回家,进门就得吃饭。这就又牵扯他的表现四——他的媳妇是个男的。

这个消息是袁一诺和他媳妇搬到老街来第三个月,被邻居张婶发现的,她一发现就把这消息慌慌张张地告诉了楼下赵婶,赵婶又告诉李婶,李婶又告诉宋婶,宋婶又告诉……于是,没出一天,整个老街都知道了。

袁一诺还在老地方继续卖他的卤味,那时他的生意惨淡得很——老街坊对冷不防塞入的外来人口,总是抱着莫名的敌意——这个消息一出来,更是没人买,每天的卤味全都贡献给了流浪狗。大家或背后或当面,对他指指点点,侧目横视。

袁一诺了解到大家为什么瞅着他的眼神不对了,但他像不知道似的,该干什么干什么,没人来就看电视,中午自己下面条,准时五点关门,倒掉卤味,上市场买菜。卖菜的都不爱搭理他,觉得他恶心,故意卖给他不好的,打蔫的,要不就说没有。

袁一诺也不在意、也不着恼,叼着烟卷再去下一家。

事情的转变是在袁一诺来老街后的第四个月,冬天,干冷干冷的,眼瞅着要下雪,没到五点就黑天了,大家都急着收摊。瘦猴带着他的兄弟们来了。

瘦猴一点也不瘦,他是从老街长大的,从小就瘦,都叫他瘦猴,谁成想长大以后又黑又胖又壮,像个铁塔。瘦猴没别的本事,就爱打架斗殴,于是加入了老街人口中的黑社会。其实中国没有黑社会,真没有,没人敢,至少不敢叫这个名字,但性质差不多,都要交保护费,都会说我罩着你,当然这都是小打小闹,往大了就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见到的了。

瘦猴就罩着老街,于是他也要求上交保护费。

他走到袁一诺的摊前时,谁也没想到会发生什么。毕竟袁一诺在这里都好几个月了,虽然生意不怎么样,每个月的钱还是照交的。

但这次,出事了,后来所有人都认为瘦猴活该。老百姓有老百姓朴素的价值观,你撩闲你挑衅你再挨打挨揍,你就是活该。

瘦猴说:“听说你媳妇是个男的?”

袁一诺没说话,他眯着眼睛拿块抹布擦玻璃柜。

“男的和男的怎么弄啊?”瘦猴嘻嘻笑,一脸坏样,“你弄他?”

袁一诺还不说话,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把嘴边的香烟给掐住了,扔到地上了。他这个动作很慢,慢得像电影里的特写镜头。

瘦猴没发现危险即将要降临,他反倒把脑袋往袁一诺那边凑了凑,贼忒忒地问:“你是不是就弄他后面哪,啊?哈哈——”他刚乐出两个哈,第三个哈还在嗓子眼里,袁一诺一把就掐住了瘦猴的脖子。

第4章 做饭

瘦猴现在又黑又粗又壮,瘦猴的脖子也是又黑又粗又壮,矮墩墩的像根大树桩。老街的人后来就赞叹,你说袁一诺的手怎么就那么好使,一下子就能掐住瘦猴那么粗的脖子;你说袁一诺的眼神怎么就那么好使,一下子就能找到瘦猴那么短的脖子?

不管怎么着吧,反正袁一诺是把瘦猴的脖子给掐住了,不但掐住了,还就这么把瘦猴给举起来了。瘦猴啊,别看名字挺瘦的,其实他又黑又粗又壮,足有二百来斤。袁一诺就这么一只手,把二百来斤的瘦猴给举起来了,举得双脚都离地了,全身重量都卡在了脖子上。瘦猴被勒得直翻白眼,双手在袁一诺胳膊上使劲扣,连扣带扯。袁一诺的胳膊青筋暴露,肌肉贲张,坚硬得仿佛铁铸的。袁一诺在瘦猴的耳边说:“别惹我,我脾气不好,记住没?”

瘦猴吐着舌头,他想点头,他真想,但他脖子太短,都被袁一诺掐在手里呢,没余份。

幸好袁一诺从他眼泪汪汪的目光中,看出他没说出口的迫切,于是松手了。瘦猴弓着腰咳嗽整整五分钟,才脸红脖子粗地喘上这口气,带着手下人一溜烟跑个无影无踪。

瘦猴不甘心,就把老大叫来了,听说还不是一般的老大,是个顶级老大。这个老大斯斯文文的,笑眯眯的,戴副眼睛,看上去不像混的,倒像个学者。他穿着一身休闲西装,就坐在袁一诺油腻腻的桌子旁边油腻腻的椅子上,看着袁一诺。

袁一诺不说话,双手抱胸斜倚在墙边,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像武侠小说里要决斗的绝世高手,含情脉脉而又刀光剑影。

没人出声,奇怪的是在这种场合里,没人敢出声,连外头肆虐的北风似乎都小了些。

上一篇:不行 下一篇:当凤凰男遇上孔雀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