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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1同人)谁的回忆在歌唱(26)

倪珂。居然。在哭。

简森意识到这些后,难过得几乎喘不上气,胸腔和进水一般不断往外膨胀,那种感觉简直要将他溺毙。他猛地站起身,却被拽住,听见了一个声音,“你要真想帮我,这件事儿就别插手,更不要把不相关的人扯进来。事已至此,我认栽。”

衣角被擒得死死,简森只能连哄带骗地连说了几个“我保证”,对方才慢慢撒了手。他在倪珂身边又安静地坐了十几分钟,走之前,替他拉起了窗帘,把他还给了黑暗,轻轻带上门。

开着自己的小本田在路上漫无目的地乱跑,简森心绪不宁,浑然不觉悲伤已在胸口翩翩起舞。满脑子想的就是找辆车追尾找它的车主干架。入冬的阳光轻盈且美,水灵灵嫩生生的梨子黄。常青的树木直指天空,散发出一种干燥而凛冽的香。很多关于倪珂的回忆,就在这般暖人脾胃的景色下一字排开,无遮无拦地呈展在他的眼前。

小学一年级升向两年级,换了个班主任。新来的小老师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扎了个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马尾巴,青春凭借青春痘一览无遗。她要改选班委,对一众小朋友说,我们选班上最好看的小姑娘当文艺委员,大家说好不好?班上炸了个声音,好。然后那小老师甩着一蹦一跳的马尾巴跑到倪珂身旁,问,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当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好不好?倪珂小朋友不紧不慢地抬眼扫了扫小老师热情洋溢的小脸蛋,爆出个声音几乎掀了课桌,“滚!大爷是男人!”

小老师觉得大庭广众下被驳了面子又羞又愤,屡次想给他穿小鞋。还是倪珂从他妈那里偷了只香奈儿的包包,才算把这事儿给平了。

倪珂对别人说他像女人一直耿耿于怀。简森老安慰他,说那是夸你貌美呢,你该欣然接受。一次瞅见倪珂站在镜子前,拿了把小刀子在脸前比划,眉飞色舞地嚷嚷,要不我弄一刀疤出来?他吓个半死,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说,别,别这样。你要真介意,改明儿留胡子吧,留那种络腮的大胡子,留那种一扒光衣服系上树叶就能演人猿泰山的胡子。倪珂恍然大悟似地吭了声“有道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了进去。

他见过的倪珂他认识的倪珂,裹着松果坚硬的外壳,全是一色儿的骄傲和不讲理。不是现在这样,忐忑的,委屈的,绝望的。就和刚学步的小孩子一样,特别好骗,随便扔几个糖块就能拐回家玩儿。回忆里的那些久远而泛黄的画面,慢慢向现实连贯起来,连成一只特别粗糙而巨大的手掌,把他捻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

简森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不能袖手旁观。他趁了个红灯的间隙,翻出手机找到那个已经陌生很久的号码,拨通电话,说,陆艺思,是我。简森。

本来已经风平浪静的间谍门,一夜间来了个柳暗花明峰回路转。所有人都为费小多和倪珂扼腕叹息掬一把热泪的时候,报上又铺天盖地爆出了最新消息,马凯伦的确盗取了法拉尼的赛车资料。这回向媒体作证的车手不是别人,恰恰是马凯伦的当家车手,罗恩的掌上明珠,季米。

即便季米已经接受传唤,答应出席车协的听证会指正罗恩,罗恩对此依然只字不信,全当是媒体炒作,妖言惑众。还对马凯伦的全体员工发出最后通牒,谁他妈再传这不靠谱的谣言就撵谁回家当奶妈!直到法拉尼的传票寄到了马凯伦的总部,他才恍如梦醒。季米没有看到罗恩接到传票时的表情,只是听人说,罗恩跌在位置上呆坐良久,冒出一句“我把他当儿子啊”就哑了。

面子工程的精髓,就在于内有蝼蚁啃噬外也如泰山岿然。间谍门的听证会搞得巨体面,各个车队里只要四肢俱全能跑能跳的基本都得出席。热衷于捕风捉影的记者和车迷,山呼海啸般全涌向了车手们下榻的酒店。没人相信素来寡言少语心无旁骛的季米会趟这浑水,卖了马凯伦。火星撒蹄子飞扑地球了也不信。保安寡不敌众,群情激奋下难免有人成功突围,溜出那么十几条漏网之鱼,直扑季米的房间。

房内的音乐放得震耳欲聋,与房外阵阵的砸门和叫嚷交相呼应相得益彰。阵势之大,惊得同一层面的车手纷纷出门查探究竟。直至警笛声声,场面险些失控,房里的人才呼啦一声打开了门。

突现在众人面前的季米,一如既往面如钻石。也许是太阳光线过于猛烈的纠缠和骚扰,他整个人被炫目的金光笼成一团,五官模糊,神情莫测。不由让人莫名心悸,明明咫尺的距离,他却反像个山间精灵一般遥不可及。季米的眼睛从左至右依次扫过众人,和两挺机关枪似的,扫哪儿哪儿消停,扫哪儿哪儿安静。不消片刻,十几号人,全部陷入了尸横遍野的寂静。最后那双眼睛找到了归属,笔直地望向了在人群背后,侧足而立的简森。

简森本想躲开他的目光,可是没来得及。以前他一直认为,如果倪珂的眼睛是一江春水,那季米的就是冰封湖面。表面的冰层其实薄如蝉翼,下面是冷冽而清澈的水流,湍急汹涌,还隐约加了点白糖的甜味。常常让人看得心神恍惚。对别人而言季米的目光是机关枪,对简森来说就是原子[囧]弹。有二战时期美国扔曰本的那两颗一样惊世骇俗的杀伤力,他一直不怎么敢与他四目相对,怕心一软,就会缴械投降。

但是季米这回的眼神里已经全然不见涌动的水潮。那束目光黑得吓人,完全变成一潭死水,深不见底。干净至极的脸孔又白得吓人,像扑上了一层痱子粉。

也许“大哀无声”,就是这么个意思。

排头的一个小姑娘哭得跟死了妈似的,一抽一抽地问自己的偶像,季米……一定不是你……出卖马凯伦的吧。

季米一直看着简森,一直看着,带起似笑非笑,悲喜莫辨的表情。随后,慢慢把目光移向众人,抛出一个比金属还冰冷的声音,“是我说的。怎样?”

坦白至此,反倒让人无所适从。大伙儿傻了眼,挖空心思想出来的要套话的语句忘得一干二净。和一帮子哑巴对峙了几分钟,他转身进屋,咣的砸上了门。

季米走向听证会大厅的时候,指指点点的议论围了他个全满。他当职业车手这些年,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拉风拉出了习惯,但凡瞅见他的小姑娘个个都叫得和遭了强奸似的,浑然不怕回家后起码失声一周吞半月的金嗓子喉片。可现在不同了,排山倒海的欢呼退如海潮,只剩下怪石嶙峋一般众口哗然的非议。

法拉尼老板娘叫杨晓琼,多少年前也和陆艺思一样,算是影坛一个不大不小的腕儿。添柴加薪煽风点火的伎俩门儿清,扳倒了老冤家马凯伦,每每出现在媒体前,她都频抛媚眼,笑得五颜六色乌七八糟,好比被雷劈过的老树开出了满枝头娇嫩的花。还当众放话,要给在间谍门里出力的车手一个法拉尼车队的席位。首当其冲,便是季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