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面面相觑,全都松开了手。
“这小子的心就是一钢镚儿。又臭又硬。”倪珂瞅着季米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
“唉,多好的女孩儿啊。”费小多也瞅着季米远去的背影,别提心里有多伤感。“明天一早谁给我带蛋饼呢?”
季米订的那家餐厅特别情调。服务生清一色的流苏领燕尾服,走路全都腰杆儿挺得笔直,脸朝天花板下巴对着人,好像那里长着眼睛能瞅路似的。没过多久,一个比服务生长得更幻灭却腰板挺得更直,季米觉得头再抬高脖子就该拧折的人走出了后台,站在大厅的中央,半闭着眼睛开始倍儿陶醉地拉起了小提琴。季米想,要倪珂在,肯定会说“瞧丫那拽样儿,还幻觉自己是王子呢,我看最多就一阉党的残存份子。”
“呵呵,帕格尼尼呢。”韩娜在柔和的琉璃灯光下,笑得和贵族公主似的美。
“恩?”心不在焉的季米回了声,“我还以为是二泉映月。”
现在,韩娜就坐在他的对面。季米发现挺简单的一句话真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很难说出口。抬头看看她,他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要不换个日子再说算了,一说她一定得哭,一哭她的妆一定会花,挺漂亮的妆花了怪可惜的。因为满脑子盘旋的全是直奔火星的奇怪念头,正事儿季米一直没有开口,两个人也都没怎么说话就这么闷着。
大厅中央那个脸朝天的“帕格尼尼”拉了几支曲子以后,反而是韩娜先说了话。“我们学校最近要和美国的一所大学交换学生,我被系里选上了。最晚下学期就要走了。”韩娜小心翼翼地问季米,“你觉得呢?”
“啊?哦。”还没从火星回来的季米,抬起头看她。
“只要你说一句留我的话,我就不走了。”韩娜的声音里带了点哭腔,目光还是不死心的期待。
季米沉默了很长一会。最后开口说,一路顺风,韩娜。
话音很轻,融在小提琴声里和飘儿似地就不见了。但是季米知道韩娜听见了,因为她端着个酒杯蹭地站了起来,笑得哭了一样。季米本能似地往后躲。她要泼我了。她要泼我了!他想,最近这些电视剧就是不教人学好,把好人家的姑娘一个个都调教成了“泼”妇。
结果却是韩娜自己一仰头给喝尽了。模样真豪迈,和踏上征途前的娘子军似的。不过,始终是没怎么沾过酒精的小姑娘,豪迈过后,还是边说话边辣得直吐小舌头。“这些日子谢谢你,季米。”她的眼里含着亮亮的泪花,却忍着不让掉。“你真的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呢。”说完,一转身就兔子似地跑了。留下季米一个人在特情调的餐厅里边听他完全分不清是帕格尼尼还是瞎子阿炳的音乐边胸闷,真不如让她泼一身心里还痛快些。
“说了没说了没?人姑娘啥反应?哭了闹了还是泼你红酒了?”已经趴在床上的倪珂眼看季米进了屋,忙坐起来,一副火烧火燎的八婆样儿。
“算是……说了吧。她挺平静地回去了。”季米特别疲倦,瞪了鞋就爬上了自己的床。“简森还没回来?”
“他找花步谈判作垂死挣扎,肯定要下好多功夫吧。毕竟那么悬乎的事儿。”一样没睡的费小多说,“倪珂,你不觉得他最近的精神状态有点问题么,独来独往的也不出去挂马子了,过得和五台山的和尚似的。我总觉得他有剃度这个心。”
“他敢!我他妈拿烟头给他的光脑瓜儿烫个北斗七星出来。”倪珂呲牙挥舞起小拳头,转眼又冲季米嚷嚷,“你丫到底还是说了啊。真黑的心肠!”
“等等,倪珂,季米的事儿你慷慨激昂个什么劲儿?韩娜是你家亲戚啊?”费小多插嘴。
“不是……我只是觉得……觉得……”倪珂语塞了会,挤出一句。“多好的姑娘啊,一句话就给甩了忒可惜了,留着洗袜子也成啊。”
一直听他们聒噪的季米伸手拉起被子把头捂上了,同时还捂出了个很不真实的声音……倪珂,正因为韩娜是那么好的女孩……
倪珂楞了小片刻,然后小声地嚷一句“你小子电视剧看多了吧,那么煽”,所有的“愤愤”都平了,自己也躺下了。眼巴巴地望向对床的费小多,可劲温柔地说,“小多啊,俺们不陪着他疯。俺们好好过日子哈。”说得费小多牙都酸倒了,赶快爬起来去上厕所。
第9章
“宝贝儿,我回来了。几天不见,可把哥哥给想死了。”
“吹牛。你死一个我看看。”
简森二话不说,倍儿潇洒倍儿矫健地单手一撑,翻过人行道的护栏就要往车来车往不眨眼的马路中央跑。
倪珂赶忙从后面伸手抱住他。“行了行了我信了。别演了。再演可就过了啊。”
简森又翻回来,顺手摸了摸倪珂的脸,说宝贝儿不舍得我死,就是阎王亲自来请我也不从。
“你他妈和谁耍流氓呢?”倪珂笑得甜甜的,挥手砸了简森一拳。但是一点也不重。
“和你。亲爱的倪珂同志。”
“臭贫!快说快说,那色老头儿什么反应?”
“我没去。我刚从局子里放出来呢。”简森看了看倪珂和季米,继续说,“晚上,天老黑了,我在去雷娜皇宫的道路上驾车飞驰。超速,结果被一长相尚可气质不错的女交警给拦了下来。月光丝丝缕缕的和细线一样,她缩着脖子在车旁开罚单。我看她看不清东西还要写字挺吃力的——你也知道我这人打小就心善见不得别人遭罪——便拿出打火机打着了火递在她的跟前。她误解了我的意思,说谢谢,我不抽烟。再说你贿赂我也没用,这罚单一定得开。
我说,‘我也不抽,我就是心疼你,给你照个亮。咱俩本就鱼水情深,这花前月下的你还制服诱惑,我费多大劲儿啊才能把持得住。’
她板起脸,说话和念政治书一样,‘注意影响!别油腔滑调!再这样小心罪加一等,我把你送局里去。’
女人永远是可怕的。我只说了一句“虽然我挺欣赏你的,可你的胸实在小。我们这么快就去民政局,似乎还不合适”,她就把我逮了起来打击报复。这不,才放出来。”
简森嬉皮笑脸的说话模样挺不招人待见,他回头瞅了瞅听完自己的话愣了吧唧的倪珂和季米,便作苦大仇深状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这几天备受摧残,早已身心俱疲,哥哥们别再给我上纲上线了,行不行?”
倪珂停下脚步,目光笔直注视简森,慢慢地叹了口气,“算了,你想怎么样都好。”季米也停了,点头说,不关我事。
最后是费小多说话了,把太虚里神游的三个人拉回现实,“你们磨磨叽叽的忒娘们了。上课该迟到了。”
事实上简森没有被逮进局子,也没有去找花步谈判。因为费小多先找了他,费小多说那天我们去蕾娜皇宫的时候我就已经和花步签约好了。最多比季米晚个一个半个月的我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