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那本秘籍的原因,自从那一日我开始修炼上面的内功,我的身体的确在好转,而且是以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现在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是精神却好了很多,并且,内力也恢复的尤其快。
我们沉默却丝毫不会因此尴尬,反而因为这一刻的沉默而能专心享受这份清静和悠闲。
很久,秦封雪引着我,顺着一条分岔的小径走进铺满了红松落叶的林中。细密的针叶扑在地上,一层又一层,才在上面,松松软软,有轻微的声响。
他轻轻开了口,“你的一个老朋友来了。”
我把头从他肩上抬起来,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警觉,“谁?”
秦封雪顺势抬起方才搂着我肩膀的手,宠溺揉了揉我的头发,“总是不动脑子来自己想,脑袋会变笨的。”
一般像这种情况,我都会冷哼一声反驳回去,但是这一次我没有。
因为我很在意他口中所说的,“老朋友”。
我的朋友,无非就是生死判中的元老。如果是沈妍蓉和管秋,秦封雪不会在这样的时机告诉我。
“不是君竹孤,就是唐羿。”我轻声说出自己的结论,慢慢垂下眼帘,蹙了眉。
秦封雪停下步子,转过身正面着我,“你知道他来做什么吗?”
“……”我依旧垂着头,沉默了一瞬,“杀我。”
若是这两个人来,他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了——杀掉我。
作为段秋凉的手下,而授命于她,必须这样做。
现在,浣剑门和重华山庄以及续箫楼,这三大家族事实上已经形成了联盟,共同准备将玲珑阁和段秋凉一举歼灭。段秋凉若是想削弱他们的实力,也只有通过用血咒控制段重锦,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杀掉我,她就可以做得到。
因此,为了杀掉我,她派出了最精锐的手下。
秦封雪抬起一只手,抚上我的侧脸,带着安抚而温柔的力度。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他的声音也那样温柔,温柔得让人无法将他和那个铁血冷面的秦封雪浣剑门门主联系起来。
如果,我没有看过夙逸让漠嫣转交给你的信,如果我不知道信上的内容,也许我会不知所措得说,我不知道。
但是。我看了那封信。
那封信用最简洁的言辞来书写,我却全都懂了。
信的大意是“不惜用尽一切手段,斩杀唐羿”。
本来,我并不太担心。毕竟唐羿的武功和头脑我都是了解的,这世上能够杀得了他的人少之又少,派出再多的杀手也只是自损人马。
但是现在……他竟然来了,来到了秦封雪所掌控的芙蓉城。如果是秦封雪亲自动手……
“秦封雪,”我忽然抬头,眼中带着一抹浅浅的失望以及剩下的全然的冷然,“我看了那封信。”
秦封雪看着我的眼睛,忽然放下了抚在我脸上的手。
“你看了?”
“是你引诱他来的。”
秦封雪没有回答,负手转过身,背对着我。
“为什么你机关算尽,一定要杀他?!”我情绪无法控制得有些激动,,大声质问。
“你那么在乎他?”秦封雪依旧没有回头,只是语气中有一丝嘲讽轻声说。
我张了张嘴,却无法回答。
“小颜,你知道我的……”秦封雪忽然转回头,慢慢勾起一个浅淡而清冷如雪的笑容,“我就是这样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他碰过了这世上我唯一的东西。”
“他伤害了他。”
“我每次想到这一点,就无法克制自己想要杀掉他的欲望。”
秦封雪淡淡的笑着,轻轻得说着。
然后,他回身,走向我。
那一刻,我无法分辨自己的情绪,是恐惧还是惊慌,还是为了他那一句“我唯一的东西”而觉得迷惑不解。
他经过我的身边,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秦封雪依旧带着一刻都不曾消失过的笑容,从我身边侧身而过。
我看着他的背影,缓慢而带着决绝的从容,一点点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阳光从红松林细密的枝叶间落在扑满了针叶的地上。
落下细碎的光斑。
我慢慢抱着手臂蹲下去。
只是。
只是因为,有一点冷罢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另一个联手者
唐羿手肘撑在车窗上,手懒懒撑着头。
又回来了……
他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他看着陡峭的山路,不由自主就想到李白醉中嗟叹的那一句——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很多年前,当他被唐门内的高手追杀的无处可躲,不得不拖着一身伤,翻山越岭离开这里的时候,曾经愤然立下毒誓,死也不回这个鬼地方,更再不会踏进唐门一步。
没错,曾经他是唐门中人。他也是唐门历代以来,最年轻的走出唐门的人,确切的说,是逐出唐门。那一年他只有十三岁。
而今,时过境迁,他终究还是回来了,只是,这个烟云弥漫,芙蓉植遍的城市里,已经再没有一个叫唐门的地方了。
罢了。
春梦秋云,聚散离合,人世十载转瞬,朝梦夕死,也就如此了。
想这些年来,自己做了多少荒唐的事,想那一年自己被唐门扫地出门,为了争那一口气,为了加入生死判,而接受了段秋凉的力量。
没错,没人逼他,段秋凉也曾经警告过他,但是那时的自己年少争胜、单纯无知。他只是想着要变强,要让天下人都惧他敬他,为此不惜一切。
是他自己的年轻气盛害了他,是他自己自愿接受了血咒。
唐羿自嘲笑了笑。
落到今天,纯粹自作自受。
然后又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坐在与唐羿相隔最远的角落里,同样倚着窗口。他有着茶色的眼睛和白得透明的皮肤,一眼看上去并不像是中原人士。那人依旧是着(zhuo)着(zhe)惯常的一身红衣。
莫轻寒。
他眼角瞥到对面人脸上那一抹无所谓的浅笑,有些讶异得微微挑了挑眉毛。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段秋凉对唐羿下令,前往芙蓉城刺杀颜广寒时,这家伙竟然连半分惊讶和抗拒都没有就欣然接受?
为什么,此刻的唐羿,看上去那么悠然自得?
哼。疯子。
莫轻寒不再搭理他,转头懒懒得看向窗外。看着山峰掩映间的遥远天边,一堵连绵无尽的城墙渐渐由模糊的一条线,一点点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大。
芙蓉城。秦封雪。
又要见他呀,那个冷静又疯狂,孤傲而寂寞,俯瞰天下的男人。
红衣人面无表情看着窗外,阳光透过车窗落进他眼里,让他颜色本就浅淡的眼睛透明得仿佛一块琥珀。
不起眼的黑色马车随着人流不急不慢驰进青灰色的城墙门拱。
城门正中,朱红匾额上点金墨提着的“芙蓉城“三个字,龙飞凤舞,在有些刺眼的阳光下格外鲜明。
“其余的人马已经分批进入了城内,在城西的顺东风客栈碰头。”莫轻寒开口,这是这一路上他说得屈指可数的几句话之一,“我有些事要办,你先过去吧。”
唐羿懒洋洋瞥了他一样,未作回答,表示“我知道了。”
莫轻寒也没管他,喊了句“停车”就径直推开车门,下了车。
唐羿看见莫轻寒下了车,进了一间熙熙攘攘的酒楼,然后就再没出来。
原来……
所有的人都各怀鬼胎啊。
唐羿嘴角一扬,轻笑,然后也喊了句“停车。”
车夫看他出来,有些讶异,“唐大人,您这又是要去哪儿?”
“拜访一下我的故居。”
“故居?”车夫一头雾水。
唐某人露齿一笑,拍拍车夫的肩膀,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背影很快就淹没进了人来人往的人流中,再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