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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风流听无声(67)

“季米……够、够了……”

“……”

“会痛……”

“……”

“该死!你又不是狼!”

这年头上个床还那么羊肠曲折,可不是世道乖离。自卫机制作用下,我弓起膝盖,在他上腹狠顶一下。趁其吃痛抽身的空隙,又在他的颚下用力挥上一拳。季米当即痛苦地半跪于地,恶声恶气地说,“给我月余时间,我自有法子让太子下令退兵!”

爱莫能助地看向他,耸了耸肩。意思是这与我有何干系?

“樊凉遭困数月,城内粮草殆尽,兵困马疲,再难支持。”仰起头,怒目瞪我,满写一脸的youoweme。

“若我军粮草遭劫,自当驿使传书奏请太子调粮。此一来回确是需要月余时间。”知他心意已决,我开始没话找话了。“只不过,监守自盗、通敌卖国,哪一条都当得上去阴曹地府走一遭。”

“我陪你同往。”神色认真,吐纳笃定。

“军中粮草一分为二,各自屯于一地……”真是拿这小子没辙。俯身靠向他,于他耳边轻言,“不过,你只有半炷香的时间。”

“那么,你也只有半炷香的时间。”季米揶揄意味十足地径自笑了起来,用食指擦了擦唇边的血,伸出舌头轻舔了舔。近乎无色的薄唇此刻艳若朱砂妆点,无疑是在教唆人“牡丹花下死”。他指了指自己裸裎在我眼前的身体,“我的意思……你当明白。”

打个响指,“一个时辰。”

我这儿已搭弓上弦,他倒要拍屁股走人。莫骂酉时妻,一夜受孤凄——古人的教训,怎可怠慢于耳旁。见季米如偿所愿地轻轻点头,突然笑了,“我说,你该不是使得‘美人计’吧?”

“方才那是苦肉计……”他将我一把拉近,修长十指尽插入我的头发,又贴上来一阵纡缓湿吻,口中呢呢喃喃,“现在才是……美人计……”

几个月来的思念一朝溃堤。这一刻除了彼此纵情拥有,再无他想。

一条黑影悄无声息潜入了汉营。黑衣人轻功不俗,本不该被人发现——可他却刻意让巡逻的兵士瞧见自己。一时间喊杀声四起,军营挑灯点火,亮若白昼。目光湛然,身姿如谪入人间的仙人般飘忽秀逸,出手却极其毒辣。隔空劈出一掌,指尖泻出一道黑气,便叫围攻者手持的长矛尽断。翻掌向下,如枭鹰展翅般两臂一起,不过灯灭一瞬,数十兵士俱被断矛穿喉,脓浆赤血流了一地,死状惨不忍睹。

一个看着至多不过十三四岁的士兵见状立马弃甲而逃,黑衣人仅是对着插地的木桩轻一挥袖,巨木便拔地而起,笔直飞砸而去。那小兵边跑边回头,心想若被这巨木砸中,定然胸腔迸裂,死无全尸。心下一急,脚步越显杂沓,愣地于一顶军帐前自个儿绊倒了自个儿。

眼见巨木距自己不过一臂,爬起身的小兵已经魂不附体,突然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出掌,快。听天由命般紧闭双目,猛一声大吼便出掌相拒。顿感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复又似万流归宗般聚于掌心,喷激而出。再睁眼时,巨木竟四分五裂,碎若齑粉散于两旁。

那孩子兵一回头,一张英俊脸庞近在眼前。极似兄长的眼神温柔欲化,正含笑看着自己。竟没来由地一红脸,猛然想起自己方才临敌逃跑当处军法,又吓得哆嗦起来。

“我若是你,自知不敌,许将跑得更快。”简森仿是知其所想,随手揉了揉耳朵,笑道,“年纪不大,嗓门倒不小。”

黑衣人已飞至空中,却又回头,望向士兵身后之人。见黑影须臾消匿于夜空,那孩子兵慌忙开口,“殿下,兵符被盗了!”

“早知道,我该把它带于身边。”简森略一勾唇,问道,“可还有日里未吃完的馍饼,借我一用。”

将半块馍饼自怀中摸出,毕恭毕敬递上去,却见身旁人一动不动,不急于去追敌,倒对自己温和一笑,“劳驾……”这才注意到由于害怕得紧,一只手竟不自觉地死死擒住了对方手臂。复又红了脸,待一松手,人已掠至极目难见。

月色疏淡,荆棘丛显得鬼影憧撞。明明无一丝一毫的风,可满树的枝叶满地的石砂俱在打旋。一股肃杀的寒气渐渐将整片石林笼罩,编结成无从逃脱的天罗地网。简森环顾四周,微微笑道,前辈有意引我前来,却不现身相见,这是为何?

“汉军传你于校场点帅中胜过了剑神,可是真的?”冷冰冰的口吻毫不客气,虽说的是中原话,可口音怪诞,非凝神细听不知何言。“若是真的,我今日杀了你,岂非就是赢了他?”

一块巨石猝尔扑至身前。简森轻身一跃,便掠起丈余。湿气氤氲阴风扑来,当下不敢怠慢,全神贯注于冉冉而现的对手。黑衣人武艺超绝,罡气罩体,全然无从近身。于空中错身几个回合,两人对掌一击,便同时后飞,各自急驻于地。

亦是一双淡然的蓝眸。招式身法与季米如出一辙,可功力显然较其更上一层。舒庄主的内力刚劲沉浑,如红日喷薄;而此人的内力阴柔诡谲,似冷月泻注,二者竟不遑多让。莫非此人就是那个大漠剑客糜伽?想到那个冷面若霜的季少侠,不由自嘲一笑:若真是他师父,这架未打可就已经输了。

“功夫确实不错。”黑衣人轻咳几声,看似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出征未罄,已失兵符,自是难逃罪咎。费氏江山既不容你,何不自起炉灶。”

“为将者未战而失兵符确不可赦……只不过,晚辈斗胆一问,前辈费尽心思盗出的东西而今何在?”似坐似卧于巨石,闲适自在地翘起二郎腿,冲黑衣人扬了扬手中之物。月光蒙昧不清,浑然片片覆地银箔——那虎型白玉仿似已落于他手。

黑衣人当即下意识般伸手往衣襟里摸,忽见对方内力灌掌,权将手中之物当作暗器掷向自己,立马出手去夺。如此短短空隙,一条身影已跃至身前,不复纠缠稍触便去。

简森挑眉一笑,又扬了扬手——刚刚自对手怀里摸出的虎符,这回可是当真不假!黑衣人目露怔然之色,低头一看,竟发现自己紧攥于手的不过是半块已经硬了的馍饼。兀自一声冷笑,我大意了。

“前辈若无见教,晚辈这就告辞了。”笃然转身,将一个毫无防范破绽百出的后背曝露敌前,朗声笑道,“‘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太白一生作诗无数,唯此句最妙。”走得很慢,并没使出那身天下莫敌的轻身功夫。

先前二人对掌,分明觉得此人的内功修为并不若己,但那似风行于水的散漫样子竟叫人一时瞧不出深浅。黑衣人稍稍皱眉,俄而放声大笑。两足踏风,转瞬隐逝天际。

倒非简森故意使诈,他只知道再不转身,额头沁出的冷汗就要叫对方瞧破了。当日校场点帅,若非剑神念及二人故交有意让招,元帅之位如何也落不到自己头上。觉出对手行得远了,亦不敢在原地滞留片刻,可毒发的疼楚已叫他站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