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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树风流听无声(12)

这场旷世大战因此留下了无数凄艳迷离的版本和一个众说纷纭的结局——剑神舒迩鹤回归跃马山庄,自此金盆洗手;而剑帅糜伽浪迹天涯,再无音讯。

以审度一般兵刃的眼光来衡量,这柄剑当然很是特别。可如果以上古神兵的标准来挑剔,当吟除了外形拉风削铁如泥,且在杀人时会发出一点闹哄哄的噪音以外,也没别的什么值得得瑟的地方。我发自肺腑地嘀咕了一声,然后在季米听见前赶紧住嘴。

姹紫嫣红的雉鸡在山里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羽毛如披锦戴帛,煞是好看。盯着它们出神了好一会儿,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与之颇为相像的在玉王府里可劲养膘的孔雀。那些死鸟被惯得很坏,骄奢淫逸好吃懒做的脾性十足,怎么把它们当大爷哄着供着也照旧死样怪气,不太热衷于晒尾巴。唯独一见倪珂就此起彼伏地开屏,异彩流光令人眼花缭乱,拦都拦不住。世人对孔雀开屏的理解无外乎两种,一是比美,二是求爱。不过无论哪种,我想倪珂都不会高兴。倘如不是觉着那些死鸟点缀点缀花园还算养眼,定然早已嘱咐厨子烹煮了下酒。

可是,那个总是不见高兴的小子,现在又在哪里呢?

就在我浑然忘我故日重游的时候,季米不知何时坐在了我的身边。他默不作声坐了很久,最后神色认真地对我说,假使小王爷真是被我师父带走,我以项上人头担保,他必然一路周全毫发无伤。不出几日你们便能相见,大可宽心以待。

我侧头对他展齿而笑,伸手摸摸他光洁的脸蛋,说,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恋师情结呢?

“这话不对。”经过了千锤百炼,季米对我的调戏已经逐渐产生了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他同样把手伸向了我的脸,用手指轻轻勾起了我的下巴,浅浅一笑道:“因为你又没有教过我。”

这个举动十分轻佻,眼神更是暧昧得不像话。可见季米如今对“骚扰者”与“被骚扰者”的角色转换已经驾轻就熟。当吟三缄其口,他拔剑相向的虚张声势向来吓不到我。反倒是这般温存体贴叫我浑身冷颤,吃他不消了。

一来二去间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的时间一长,我们便有了情分。

“手艺还不错。”季米咬了一口我递给他的烤鸡,闷声不响片刻后突然像觉悟什么似的说,“这荒山野岭无物可炊,你是用的什么开它的膛破它的肚?”

我用眼角睨了睨他搁置在脚边的长剑,“你这剑太长,使起来一点也不舒服。”

“你是说……你用我的剑……杀了……一只鸡?”

“是啊,你不正吃着么。”

“我,我杀了你!”他扔下手里皮脆肉嫩的美味,屁股遭了戈刃猥亵似地猛然站起,抄起当吟便朝我扑来。

这小子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太燥,动不动就要谋杀亲夫,真该判个斩立决!

万幸的是他并未想到问我怎么升得火。钻木取火那么老土那么费劲的方法早就不适用了。我发现当吟精纯锋利得完全可以当打火石使,而且吧,用它劈砍山中那些屹立千年的巨岩效果最佳。

第6章

我们本欲以天为盖以地为席地二人世界,结果发现了不速之客——母子一对。男孩长得很返祖。我在脑袋里冒出了这个念头,再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脸,细细咀嚼过后觉得自己刚才那个说法比较过分,说实在的,太侮辱我们祖先了。那当妈的又明显属于“漂亮”的一类,蛇妖能生出一只猩猩,我是不太相信的。猜她其实已易过了容,只可惜改造的水平不高。瑕难掩玉是件好事,但身为一个刺客就是个实打实的悲剧。

“吃吃吃,就知道吃!奶子都给你吃瘪了,还要吃。”刚被自己的娘骂了个满腚臊的男孩又猛挨了一记耳光,咧开满牙的嘴便哀嚎起来。哭得中气十足声情并茂,百分百投入,不禁引得我和季米连连侧目。

男孩看见我们投去的目光宛如见了救星,蹬鼻子上脸哭得更加铿锵,嚷着“哥哥嫂嫂救救我”飞扑而来。没跑几步便五官朝下摔了个满嘴烂泥,好好一张小脸变成个乌不溜秋的煤饼。他爬起身,跌跌撞撞锲而不舍地一头扎向季米,牢牢抱住他的腿,闷哼了几声“嫂嫂”之后,抽抽泣泣下说的话便再听不清了。不仅手脚并用活像只螃蟹,还把那一脸稀泥和鼻涕使劲往季米那身白得泛出银光的衣衫上蹭。全不怕用力过猛导致蜕皮,很懂得物尽其用,脑袋灵光得该用铁锹砸一下以示嘉奖。反正从他只扑季米不扑我来看,肯定是只讨厌的小色胚无疑。

季米的脸刷的红了,看看我又看看身前黏糊糊的小东西,露出了一个堪称“束手无策”的表情。这个表情让我觉得他可爱透顶。如果换作倪珂,恐怕这男孩尚未近身,便会被那些淬毒的银针放倒在地——他向来无惧别人说他变态,何况只是区区的“虐童”。

把脸蛋涨成关公的胞弟,窘迫无措了半晌,最后他轻推开男孩指了指我,吐出一个很别扭的声音,“我是哥哥,嫂嫂在那里。”

当妈的女人见了这个场面,脸色暗青七窍生烟,撒蹄子朝我们奔来。一只手伸进了袖口,嘴里还咧咧骂着“吃里爬外活该千刀万剐的小货,看我不找个东西伺候伺候你那沾屎的腚!”

芳华一刹我和季米同时推了对方一把,居然谁也没有躲开。

“你怎么识穿我的?”女人把双唇拧出一个微笑,虽然面露失望,仍能相当淡定地开口问话。我说你们这样一对奇怪母子出现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外的奇怪夜晚,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何况她的胸部根本没有下垂,教训儿子的理由便荒诞无稽不攻自破。当然这句话我没有如实相告,因为怕她骂我耍流氓。

“太子殿下,我们来日方长。”她一扬手揭下了易容的面皮,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漂亮脸庞。这样的女子爆出操你妈的粗口,都能让别人以为她在嗲声嗲气地打情骂俏,足以匹敌千军万马。我被巨大的落差恍得出神,她已腾云驾雾般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阵若有似无的香风。

回过头去寻找一言未发的季米,却看见他一脸痛苦,捂着胸口慢慢滑向了地面。一好一坏两个事实同时砸中了我,好的那个是暗器没有打在我的身上,坏的那个是它还不如打在我的身上。

季米闭目倒地的瞬间我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心口,一场生离死别的亲身经历和那些绘声绘色的淫词艳曲描述得大不相同,丝毫没有所谓“痛彻心扉”的感觉——因为它压根不跳了。

我的嗓门自说自话地嚷了起来,它现在完全不受我的指挥,还以为自己活脱脱是个维塔斯。我不肯承认这个嚎得惊天动地的人姓简名森,因为那声音确实太难听,比杀猪悦耳不了多少。后来我也不记得当时的自己到底对季米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有一句话反复脱口而出,求你不要死,我还没有带你去听风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