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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7)

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签约时的林格也没想到合同会有漏洞,也没想到厚道的公司会被收购,

她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打电话给宋总监,平和地问对方,解约费要付多少。

对方大约是在酒局上,背景音是爽朗的笑声和男人的谈话音,只是细微的声音,就令林格想象到那种觥筹交错的场景,杯中的酒在碰撞时滴了几滴,落在盘中的白虾上,被酒意和恭维话蒸腾到熟透的饭菜味道,烟味……

宋总监亲昵地叫着她的名字。

“格格,”他说,“我要五十万。”

林格安静地等他的第二句话。

“或者,陪我吃顿饭,”宋总监说,“时间你定,地点我选。”

林格镇定地说谢谢你,我会考虑一下。

通话结束前,林格听见那边有人问是谁,宋总监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是个小妹妹。

声音戛然而止。

不确定是否和此事有关,还是林誉之那张乌鸦嘴,一入夜,林格的那颗智齿就开始发炎。痛得难受,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缓了好久才渐渐有些起色,第二天爬起来去医院开了些镇痛药,打了消炎针。

她查过了,智齿拔掉后至少要肿一周的脸,但她还要用这个脸去见下家的老总,暂时还不能动。

龙娇也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林格,说自己最近要来林格这边住几天——她约了一个对肺部术后后康复和理疗领域方面很出名的专家,要来看一看,看看术后恢复情况。也顺便检查一下,龙娇说自己最近又有些咳,担心是术后后遗症。

林格二话不说,立刻帮龙娇订机票,又转账,往爸妈账户上转了十万块。

林格没想到林誉之也会去接机。

她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妈妈在面前,兄妹还是要继续做。回去的路上,林格没有和林誉之争辩一句,只扶着龙娇,上了林誉之的车。

珍珠白的库里南,林誉之开车,林格和龙娇坐在后面。龙娇有些拘谨,早就没了年轻时颐指气使的模样,微微伛偻,鬓边白发悄悄生。

林誉之微笑着和龙娇聊天,告诉龙娇,罗教授后天下午会来医院,届时,林誉之再来开车接她。

林格不言语,她的智齿还在痛,连带着那片牙龈也肿,右侧脸颊微微浮肿了些,不是很明显,不仔细看看不出。

她只是用手托着右边脸颊。

龙娇说:“不用,让格格陪我去就好。”

“格格现在还没车,”林誉之笑,“和我就别这么客气了吧?”

龙娇说:“这不是怕耽误你工作。”

“不耽误,”林誉之温和地说,“您健康更重要——而且,格格智齿发炎,后天也顺便去我那边拔个智齿。”

林格猛然坐起:“谁要去你那拔牙?”

“忘了吗?”林誉之不看她,平和地说,“上次给你补牙时,你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林格说:“我没说过。”

“格格,”林誉之叹气,“别闹脾气好不好?我承认,上次阻止拆散你和那个男的是我不对。”

龙娇听得一愣一愣:“哪个男的?”

林誉之微微皱眉,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他只是淡淡瞥了眼后视镜中怒目而视的林格,旋即温温柔柔地开口。

“林格打算交往的一个男性,是个健身教练,”林誉之说,“我撞见他同时和几个女性-交往,担心他会骗格格,所以拦了几次——格格生我的气,也正常。”

他说:“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

第6章 筹码 历历

龙娇没读过大学,念完高中便踏入社会,年轻时站柜台卖布,被林臣儒的妈妈看上,花了不少心思撮合她和自己儿子。

婚后的龙娇跟着林臣儒四处打拼,卖过衣服也倒腾过小药店,后来一门心思地做药物销售,主要工作内容就是四下地跑,请医生吃饭,推销,希望对方能采购自己负责品牌的药物。

这份工作一直做到林臣儒锒铛入狱,龙娇一蹶不振,身体一天天垮下去,没办法再东奔西跑地出差,身体也受不了——老东家体谅她,也念在她曾经业绩不错,付了一笔大方的离职费。

她也有一副坚韧又和气的心肠,如一些传统作家笔下的经典顽强女性形象。

在这样的母亲眼中,女儿的婚姻是比自己幸福更重要的一件大事,能与之比肩的只有儿女的生儿育女。

林誉之妈妈过世的早,又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了几年,更不要提龙娇生病时,林誉之鞍前马后的照顾——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就像所有的家长都要完成的那项“任务”,林誉之和林格一日不交男女朋友,她就一日觉得愧对祖宗先人,愧疚自己的子女没能早早地将这份祖先们的DNA延续下去。

前提条件是,有幸参与这份DNA传递的精,子供体,必须是干净的。

初初听林誉之提到林格男友时,龙娇脸上还有些惊喜,但当他陈述完毕后,那份惊喜已经完全变成惊吓。

“林格,”龙娇连名带姓叫,“真的?”

林格冷冷看林誉之:“真的。”

龙娇心痛:“天啊,天底下男人这么多,你怎么专门从垃圾桶中选?你今年多大了?还以为自己是十几岁的小女生?觉得只要你努力就能感动一个流连花丛的浪子?”

林格说:“妈,这不是一码事。”

她的智齿还在痛,右手隔着脸颊按上去,捂住,揉一揉,这种隐约的压力才能稍稍缓解——也仅仅是稍稍缓解。

林誉之说:“格格很聪明,她能想清楚。”

林格盯着他,视线要从他身上剜一块肉:“是啊,好坏人我还是能分清的。”

龙娇说:“平时多听听你哥的话,啊?誉之是个好孩子,他刚到咱们家时,你俩也是经常吵架,后来不都和好了?格格,你也是,脾气太倔了,就是不肯服软,唉……”

她十分感伤:“当初你爸不在家,我又病了,对不起你和誉之——你俩都还是孩子呢,尤其是誉之,刚成年,钱都拿来给我做手术费,为了照顾你,又做饭又打工,天天跑医院。有次给我送鸡汤,碰上医院查房,他站在门外等,站着都睡着了,鸡汤洒出来,烫了自己一手泡,手上缠着绷带还给你洗衣服……”

林格放下手,搂住妈妈肩膀:“都过去了。”

她始终拗不过妈妈,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龙娇一提,她便心软。

龙娇想起往事,心中五味杂陈,看了看女儿。

平心而论,无论是林誉之,还是林格,都是难寻的好孩子。

且不说当初龙娇生病,林誉之毫不犹豫地将姥爷留给他的所有可支配财产都拿出来缴纳手术费,他听说术后需要修养,哪怕钱不多了,也要想办法让龙娇住上单人病房。

术后的龙娇再没有找新的工作,身体不允许,她的年龄和健康体检报告也是个大问题。

那几年,家里面过得紧巴巴,连带着林格和林誉之也吃了不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