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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56)

她已经习惯了低性谷欠的生活,因而对突然的变化感到惊慌。

她捂着眼睛坐起,低着头,不看林誉之,低声道谢。

林誉之微笑着说顺手的事,兄妹间不用这么客气。

林格想,天啊,幸好他不知她此刻的想法。

她仍旧垂着脸,双腿并拢,脚也乖乖地合并在一起,脚尖不自然地相互撞了撞,因用力,袜子上能明显看出筋骨的微微起伏。

林誉之熟知她一切反应的根本原因。

他不说,只是端正地坐着,低头将眼药水的瓶盖拧好,仍旧收起。

剩下的这一瓶,大约会延长使用寿命——毕竟是林格用过的眼药水;在最后一滴用尽后,它的瓶子也会被整整齐齐收好,送往那个专为记忆建造的标本室。

余光看到林格的腿仍旧是绷直、肌肉紧张的姿态。

看起来有些难受。

林誉之的西装裤腿上还有她枕后留下的痕迹,浅浅的痕迹和香味,柔软,淡雅。

1995年,Wedekind博士经过实验得出结论,遗传基因能够影响人类在求偶上的选择。多巴胺、费洛蒙,这些被视□□情信号的释放物质,在后来的几十年中,被部分人认定,爱情能够影响人的嗅觉,或者说,一些人身上的体香会吸引着他们的爱人。

这种说法很难证实真假,林誉之唯一确定的是,他敏锐的嗅觉的确能令他判断出喜爱或厌恶。

洁癖,龟毛,挑食。

这些是林格对他的评价,她控诉林誉之挑食、有着变态般的洁癖。

她不知道,敏锐的嗅觉能给林誉之带来什么。

他洁癖是因为能嗅到那些闷热、或潮湿、脏污的气味,被蟑螂爬过的地方有一种辛辣的酸,而被摘下超过24小时的蔬菜是微生物分解的闷;商家以次充好的“僵尸肉”,经过长时间冷冻也是刺鼻的腐臭,香菜、葱、蒜,这些味道刺激的佐料不亚于原子弹的威力。

每个人身上的味道也不同,林誉之总能被迫判断出周围人早餐吃得是什么,肠胃如何,这些不好而杂乱的信息令他痛苦,只能和人保持适当的距离。

但他不能拒绝和家人住在一起。

姥爷的味道是熬好的、加了甘草和白术的中药汤,路毅重的气味是冷硬的石头;

龙娇嗅起来像一颗辣的甜椒,林臣儒是仓库里落灰的皮革。

而林格。

叽叽喳喳的林格,她闻起来像清新的、被碾碎的月季花叶片。

她是清楚的月季花叶子汁液的气息。

林誉之不排斥林格的靠近,但后者很少会主动接近。刚和他“成为哥哥”时,和现在“重新做兄妹”,她都在刻意保持距离。

但在密闭的空间内,这种距离并不影响林誉之的嗅觉。她身上的味道仍旧源源不断地随着风送来,不单单是被碾碎的月季花叶子,还有初初绽放的月季花朵气味,干净的浓郁。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排,卵期时刻的体味和平常不同,身体机能上的一系列反应让她体温升高,而高体温催化着她的味道,让月季花的香味更浓烈。

林格转脸,快速地瞥了林誉之一眼,旋即低下头。

她不知道,林誉之在安静地看她玻璃窗上的影子,也不知道,林誉之已经嗅到她的谷欠望。

就像多年前,高考之后,林格悄悄地拿走阳台上林誉之的睡衣,躲到房间,夜里将睡衣当作林誉之,把自己玩到筋疲力尽后安静熟睡。疲倦感令她忽略了很多,包括没有关紧的门,以及在门外站了许久的、沉默的林誉之。

那天,被零星声音吸引到她卧室门口的林誉之,安静地站了十分钟,目睹了全程。

林格永远不会知道。

就像现在也不知道,她此刻所散发的气味,和那日林誉之嗅到的,一模一样。

林誉之松了松领带,侧脸,瞧车玻璃窗上外浓浓雨夜。

今天,是他和林格正式同居的第一夜。

第35章 烈酒 辛辣

在窥破那个秘密之前, 林誉之和林格不是没有单独住在一起过。

但两人真正共享同一个秘密的夜晚,仍旧可以追溯到那条“失踪”的睡衣。

林誉之早在睡前收拾衣服时察觉它的失踪。

联想到林格刚刚收了她的小被子和衣服,林誉之只想, 大约是妹妹不小心弄混了。

那时已经是夜晚十点钟, 龙娇已经睡下了, 微微的鼾声透过薄墙出来。

林誉之不想在这个时刻给林格带来困扰,转身回自己房间。

却听到她的声音,像发烧后隐隐引来的不适,听起来,略微有些痛苦。

他转身。

房门没关紧,透过三指并拢的宽度,能清晰看到她弓着身体,有些吃力地搂着他那白色的睡衣, 睡衣的腰间系带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正若有似无地埋在隐秘中。暗色浅浅, 她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朦朦胧胧的,丛生小蘑菇造型, 照得她肩膀圆圆的、温柔一圈弧光,洁净到如水底被反复冲刷十几年几十年的圆圆鹅卵石。

林誉之安静地站着, 看她如何抖了两抖、颓然又舒展地倒下去。

他想到大学课堂上,同学笑着转发给他看的视频,是交尾的兔子。那只用尽全力在母兔子身上三秒便脱力倒下的公兔子, 和她很像。

说不出来的像。

就像现在仰倒着睡着的林格,她看起来也像一只因初次发热而感到不适、不知所措的兔子。

林誉之没有叫醒她, 示意司机将车停进车库中。等司机离开后, 他也没有立刻起身, 而是借着车内柔和的暖光,拿下她衣服上脱落的头发。

五根。

还有一根。

在她心口的位置。

林誉之刚捏住发丝,林格的手机铃声响起。这骤然的铃声让林誉之皱紧眉头,他一手拿走头发,另一只手接通电话。

“你好,”他说,“王先生,格格在睡觉。”

“嗯,没关系,我知道,”林誉之说,“可能是今天工作很累,我刚刚看她有些不开心——喔,当然不是因为晚餐。嗯,先别给她打电话了,我听她说,她最近很忙,所以不一定能分神陪你吃饭。好,也祝你早日痊愈。”

林格朦胧听了几句,她太困了,挣扎着问:“什么?”

“王霆打来电话,为他生病的事情道歉,”林誉之说,“他现在在医院输液。”

——因为淋雨后的感冒以及百合花过敏引起的咳嗽。

王霆复盘了今日吃饭时的表现,仍觉歉意满满,才会郑重其事地打通这个电话。

不过林格不需要。

林誉之想。

他侧脸,专注看着妹妹,交还手机:“我听他一直在咳,不想给他增加负担,所以,先结束了通话。”

林格点头说好。

醒来后的口腔里还有酒精的味道,眼药水的残留让她觉得鼻子也不舒服。还是林誉之替她开的车门,她才摇摇晃晃迈动腿。

“妈说的那些话,不用当真,”林誉之说,“她年纪大了,或许有些过于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