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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147)

林誉之说:“您说。”

他宁静看林臣儒,尊敬温和。

“你之前都叫我林叔叔和林爸,我都快记不清,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叫我爸,”林臣儒缓慢地说,“现在我在想,你那时候叫我的这一声爸,是真的把我当爸,还是真把我当老丈人了?”

林誉之笑:“我一直把您当亲爸。”

林臣儒叹口气,摆摆手:“送你妈去医院吧,路上小心,开车慢点。”

林格昨天一晚没睡,也没同林誉之讲。在这件事上,她和林臣儒还真是一对亲父女,喜欢把事情嚼碎后慢慢地咽下去,等自己摸透了,再和身边人分享。

龙娇的体检结果很好,医生看了报告,夸她保持得好,再这样下去,过上一段时间,等下个月再来看指标,指标要是好,就可以适当地停药。

今后也不用天天吃了,三个月或者四个月检查一次,只要没什么问题,就不必再吃。

龙娇喜气洋洋,回程的路上也一直在夸林誉之,说多亏了他,之前拖拖拉拉弄不好的肺,现在清爽多了;身体好了,精神也好,有他这个孩子,真是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誉之始终含笑听着。

等把龙娇送回家,林格忽然说要去超市买东西——不用多讲,林誉之跟着她下了楼。

俩人都上了车,车门一关,地下车库阴冷,不等林誉之开车,副驾驶的林格先伸手,稳稳地压在林誉之手掌上。

她说:“哥,先别走,我有事和你谈谈。”

林誉之问:“是爸的事?”

林格点头:“对。”

林誉之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仔细看她。

谈话时,他喜欢看着妹妹的眼睛。

这几天舟车劳顿,又是车又是飞机的,颠颠簸簸地过来。林格还好一些,她几乎不怎么劳神费力,有充足的时间补觉,而从头到尾,都是林誉之在整理、联系,包括龙娇到了复查的时间,医生也是林誉之安排的。

可林誉之看起来仍旧是精神奕奕的样子,似乎永远不知疲倦,是惊人的机器人,永动机。

大约上天厚待美人,他眼下连黑眼圈也无,只专注望她。

林格说:“爸已经知道了我们俩的事,他没说怎么知道的。”

林誉之说:“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林格说,“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事?”

她仔细琢磨,大胆地问:“从一开始,从你过年回家开始,你是不是就在给我、给我爸、我妈下套啊?”

第87章 微雪 我爱你

怀疑从林誉之的镇定开始。

林格知道他沉得住气, 定得下心,偏偏这事和其他的又不同。

细细回想,其实端倪早就出现, 只是林格没有去细想。那个时候, 林誉之好端端地, 怎么忽然跑到她家中来过年?带龙娇去看医生,搬家,同居……

包括后来种种,偶然的,非偶然的,一切的一切,叠加在一起。

“……还有,林许柯当初让我做的事……”林格说, “你和我讲, 不愿意和爸说。我能理解, 你是想保住爸爸的自尊心,也是不想让爸爸在孩子面前丢面子。但,你和我说实话, 哥,你这几天, 有没有同爸提起过?”

林誉之说:“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不是瞒不瞒的问题,”林格说, “你和我说实话,我爸是怎么知道的?别瞒着, 我知道你一定明白。”

林誉之痛快承认:“只是提前一点。”

“一点是多少?”林格敏锐, “两三天?还是三四天?”

“你答应我追求的第二天, ”林誉之沉静回答,他不再隐瞒,告知她,“林许柯一直在找人偷拍我,我不确定他是什么目的,可能是想找到我的把柄,也或许只是单纯地想了解这个极少见面的儿子——总之,他雇佣的人成功拍到了我们在一起的照片。”

林格立刻变了脸色。

那天晚上,他们——

“没有任何不合适的东西,不要怕,我已经把内存卡取走了,”林誉之说,“但你进出房间的照片,被他发给林许柯,后者又发给爸看。”

他很冷静地阐述着这些,林格想要捂住耳朵,满脑子都是“天啊”。

林誉之怎么能做到这么淡定?只是听他的描述,林格的脑子就已经开始嗡嗡嗡地要炸开,每一根血管都要尖叫着跳夏威夷草裙舞。

是,的确是没什么“不合适”的东西,他们衣着妥帖,但做的事完全不妥帖!

“爸的确也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有没有事情瞒着他,”林誉之承认,“我以为他在说林许柯的事,回来后感觉到气氛不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误会了。”

“你不是误会了,你早就想到了,”林格快速打断他,“如果不是你处心积虑,爸才不会有今天的表现。”

林誉之微笑。

车库内的灯光很亮,这里昂贵的物业费令林格咋舌,但这昂贵的费用也有着与之相匹配的服务,就像现在车库中的灯光设置和布局,升级之后,一天二十四小时,始终亮如明昼。

车内仍是暗的,林誉之没有开车,他说:“格格,你对我有偏见。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坏人了?”

林格说:“打住,我不想和你辩驳这个,我也没讲你是坏人,我只是说,你在利用我爸爸的愧疚心。”

“我不信你能会错意,”林格说,“你的脑子绝不会这么迟钝,更何况你已经发现我们被偷拍。但你还是说了,因为你知道,正常说的话,爸肯定会责备你我,说不定还会劝说你放弃——所以你故意讲那种话,故意在这个时候提到林许柯的事情,让爸爸懊恼,让他对你心怀歉疚。”

林誉之不打断她,专注望她,像望一件绝佳的稀世珍宝。

“你不和我讲,也不明着戳破,你就等着我来和你说这些,说不定连现在都是你计划好的,”竹筒倒豆子般,林格噼里啪啦,全都一骨碌倒出来,“你就是故意的,林誉之。”

这样说着,她抬手解开自己安全带,啪一声,搭扣解开,她闷头推开门,往下跳。林誉之抬手拉她手腕,拉了一个空,她就像尾泥鳅,又滑又不好捉,失去控制,轻巧从他手下脱开。

不得已,林誉之拉开自己这侧边车门,快走几步,追上林格,皱眉:“跑什么?”

“你管我跑什么?”林格积压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她一想到林臣儒自己打自己的那一巴掌,眼眶都热了,“你聪明,你什么都会,我们一家人都没你这样的好脑子,所有人都是你手里的木偶吗?你算计得这么好,每一步都在你计算中,你——你——”

她也说不出怎么委屈,兔死狐悲?不对;还是同病相怜?也不是。她只是在那一瞬忽然间和父亲共情了。

多么奇妙,性格和人生经历差距这么大的一对父女,在一个诡异的夜晚开始共情。

林格只觉得难过,为父亲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遭受的事情而难过;谁都说她没心没肺,实际上她才不是共情能力差,她只是不喜欢把那些难过的情感都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