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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故事(118)

林格问:“你怎么回答的?”

“照实回答啊,”杜静霖理直气壮,“林誉之从小到大不一直跟你很紧吗?忘了?从高中时候,甭管你干什么,跟谁出去玩,都得给你哥报备;回家晚了,你哥就狂打你电话——他表现得都不像你哥,像你妈。不对,像个刚下崽的猫,你就是他的小猫崽,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得叼着你。”

林格说:“你现在的形容可真的越来越别致了。”

杜静霖说:“本来我还没想到呢,这么一想,你哥是不是有点妹控?”

林格说:“老掉牙的二次元词语了,现在已经毕业很多年,就没必要再拿出来说了吧?”

杜静霖哈哈大笑:“你也没否认。”

“确实没什么好否认的,”林格说,“毕竟”

林格都不知杜静霖哪里来的满满活力,他自称上午刚刚从健身房出来,刚练了胸,还充着血呢,不信?不信可以摸摸——

林格敬谢不敏。

健身房的大部分男人,在锻炼结束后都会累得不轻,别说社交了,走个路都累。杜静霖不,他乐呵呵地,热情洋溢地和龙娇、林臣儒俩人打招呼,还主动地展示着他可以同时推仨购物车的绝技——

林格闭上眼睛。

没眼看。

龙娇对杜静霖客客气气的,没上次那么冷淡,也绝谈不上热络。一听她们是打车过来的,杜静霖立刻毛遂自荐,说自己的车就停在下面,上面还放着给他们带的礼物呢。

他好奇,问林格为什么不开车。

林格说:“今天休息日,超市里找个停车位都得半小时起步,没必要。”

真实原因她没说,车是林誉之的,他临走前给了她车钥匙,也给了她司机的联系方式,但林格不好意思开,担心会刮刮蹭蹭,尤其去超市找停车位,一圈又一圈,车上的预警系统一直滴滴滴响个不停,听得她心脏都要爆掉。

林格平时社交上游刃有余,但在开车上还没这么利索。

杜静霖说:“行啊,反正下半年我都在北京了,你有啥事找我,我给你免费当司机。”

龙娇问:“小霖啊,你现在做什么工作?靠什么赚钱啊?”

杜静霖大大方方:“阿姨啊,我现在干投资,做天使投资,是个长线的投资产品,所以目前主要资金来源是我爸妈。”

龙娇沉默了。

下车时,杜静霖殷勤去搀扶龙娇。龙娇看他一眼,心情复杂,心想这小子,看起来没什么心眼,说起话来还真是一套又一套,啃老也能说得这么好听。

心中的芥蒂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除的,林臣儒虽然给龙娇打过预防针,说当年的事情有些误会;杜静霖今天表现得再怎么好,龙娇也不习惯和他坐下来聊天说话。她年轻时候八面玲珑,年龄大了,藏在性格里的尖锐部分渐渐地包不住,冒出尖尖的头。

杜静霖带来了一些礼物,扬州的烧鹅,酱菜,还有些其他新鲜的、合时令的菜,龙娇女士无法拒绝的真丝丝巾,都是些不太贵的东西,但都花了不少心思。这些东西送到了龙娇的心坎里,她的手压在那真丝丝巾上抚摸,抬头看杜静霖一眼,心里大概能猜出这小子的意思。

杜静霖笑嘻嘻的,给林臣儒看那些资料和文件。

“我爸说,当年您工作特别优秀。上次听您说,您的退休金上出了点问题,他立刻回公司找人事谈了谈,发现确实是少了些证明文件——人事上那几个人是新来的,对您的履历不了解,所以上次没能给您办成。”

林臣儒一一翻看那些盖了公章的证明,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还得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说没什么,劳林老板费心了。

“还差一页没盖章,管那个章子的陆总休年假了,”杜静霖老老实实地传达着爸爸的话,“您别担心,等他休假回来,我一定及时给您带过来。”

林臣儒说谢谢。

晚上顺理成章地留了杜静霖吃饭,原本给林誉之准备的接风洗尘宴,如今大半都入了杜静霖的肚子。席间,他就像个活泼热情的萨摩耶,活跃着整个餐桌上的氛围,讲他上半年去海南旅游时候的趣事,讲在椰子树下睡觉结果差点被树叶子砸脑袋,讲过去买珊瑚珠被人骗了两千三……

故事讲得很成功,等到快吃完饭时,龙娇看他的眼神,已经变成了“怜爱傻白甜,人人有责。”

十点钟,林臣儒又接到林誉之的电话,问杜静霖走了没。

“没呢,”林臣儒回头看一眼,“和你妈妈聊得正开心呢。”

林誉之问:“他们怎么忽然聊到一块儿去了?”

“不知道,”林臣儒说,“怎么了?想你妹妹了?”

“没,”林誉之说,“就是有些担心。”

林臣儒听出不对劲的意味,往侧边走几步,低声:“是不是有什么事?誉之,别瞒着我,。”

“……我最近才知道,林许柯拿您的退休金威胁过格格,”林誉之说,“我知道您和林许柯关系好,但——我和格格,和您关系更重要。”

林臣儒回头,看一眼沙发上眉飞色舞的杜静霖。

“我担心他还会从其他方面威胁格格,您也不是不知道格格的性格,”林誉之说,“她为了您,什么都愿意做。”

林臣儒说:“你担心杜静霖是故意接近格格的?”

“希望不是这样,”林誉之叹气,“我一直认为,杜静霖很单纯,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点到为止,话说到这里,已经不需要再点破什么了。

电话结束前,林誉之又问一句,格格在做什么?

林臣儒回答,说她在吃葡萄。

没了。

说这些就够了。

林誉之没有和林格通电话。

林格知道,能在这个时候给林臣儒打电话的人只有林誉之。她一直等着林臣儒叫她,但吃了半盘葡萄,他都走回来了,也没听见动静。

林格坐正身体,仰脸看父亲,问:“林誉之没让我接电话啊?”

林臣儒视线跟着杜静霖,随口回:“没。”

林格说了声好。

她低头,继续吃葡萄。

大约是遇到了奸商,前半盘葡萄汁水飞溅,后半盘葡萄越来越干,涩涩的,没什么味道,真是糟糕。

入睡前,林格趴在床上,拉下信息,看,林誉之的头像静悄悄,仍旧没有消息。

她闭上眼睛,和自己数。

一。

二。

三。

不想林誉之,快快入睡,明日早起,又是新的一天……

偏偏大脑不听话。

最近的这几年,林格越发感觉到大脑在背叛自己。

它似乎独立于自己的身体而存在,背叛着她的意志存活。在患病时,它悄然地指挥着她的身体自戕;而在服药后,又固执地隔绝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现在也是,林格越不想去想林誉之,大脑就越固执地把林誉之往她脑袋里送。

床单是刚换的,浅浅的银白色,林格侧躺在上面,想到上次睡这张床单时,林誉之一直在咬她脖颈后的那块儿肉,真得很像杜静霖所说的大猫叼小猫;枕头也是新换的,香喷喷,她想起林誉之喜欢在她腰下垫一枕头,只因能更深更贴合;捞起被子盖住肩膀,又想起上个周,林誉之还附首口及两只小雪鸟。啊,原来都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