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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78)+番外

倒真的应了彼时两小无嫌猜,当年只道是寻常,如今憔悴赋招魂,方知人间别离苦。

有时万籁俱寂,忍不住将这些诗句念出声来,朱厚炜甚至会被自己的声音吓到,随即又觉得好笑——做了两辈子的卷王,本以为会如前世一般孤标傲世,想不到他朱某人竟也会有如此英雄气短的一日,用后世小姑娘们的网络语言形容,可算作十足一个恋爱脑了。

这愁肠百结的模样,换做前世的自己,怕是认都不敢认的吧?

兴许只有独自一人时,才能坦然面对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只有无所事事时,才能纵容自己的心事如同杂草一般肆意生长,只有情到深处,才能暂时挥霍短暂珍贵的生命,全心全意地去思念一个人。

第九章

人说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朱厚炜困在这小院中,也颇有些桃源中人的意味,直到这日揽镜自顾,发觉须发杂乱,才深感岁月如驰。

受现代习惯影响,朱厚炜并不喜蓄须,幸好时下二十啷当的青年也多油头粉脸、面白无须,才让他显得不那么突兀。可如今身边并无仆役,自己也不会打理,反倒是被迫蓄起须来,朱厚炜越看越别扭,又总觉得唇上累赘,过了好几日才缓过劲来。

阴历十一月的通州已极其寒冷,一开始外头的看守还顾及他亲王的体面,吃穿用度上从不短缺,可慢慢的,京中再无任何蔚王的消息,蔚王就仿佛被遗忘在这个小院一般,永无出头之日。

这么一来,朱厚炜本就不甚优厚的待遇愈发江河日下,渐渐的,不仅餐食被克扣,就连取暖的炭火都开始短了。

于是在这行宫之中,外头的守卫吃香喝辣,蔚王忍饥挨饿,大雪纷飞时,守卫们点着炭火饮酒取暖,蔚王只能跑跳驱寒。这场景之讽刺,连朱厚炜自己都忍不住慨叹,看来贪腐当真是大明一大特色。

这时候就不得不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之前临时在院中种的一点番薯蔬菜,此番派上了大用场,饿得不行了,便就地挖个红薯出来烤一烤,除去填腹,同时还可取暖,当真成了救命稻草。

也不知明朝是不是碰上了小冰河,这年的冬天竟格外寒冷,如果不是朱厚炜带来了几件先前做好的绒衣,恐怕也要活活冻死在这里。如今每日除去必要的锻炼,便整日待在室内,若天气再阴冷些,就干脆将所有被褥衣物尽数盖在身上,方觉得有些许暖意。

此情此景,就连相思都显得有些费力,朱厚炜便不再去胡思乱想,而是集中精力思索当前的局势。

如果他不能出去,那么一切谋划都是白搭,还不如在这院中著书立传,隐晦地将后世的一些科学知识记录下来,到时候就留给骥征。相交一场,他一定会想办法将自己的手稿保存下来,留待他日。能付梓最好,若是不能,要是能保存到后世,那便是史书上寥寥几行外,自己唯一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如果有日还能重见天日,那多半是回藩地衡州……朱厚照在世一日,对自己的猜忌便不会停,那么也只能做一个清都山水郎,且插梅花醉衡阳了。而若是朱厚照不在,皇子登基,作为皇叔,地位便会尊崇些许,那么立德立功立言,自己总能择其一,能惠及一人便惠及一人,能惠及一州便惠及一州。要是能想办法改变明朝闭关锁国的局面,能通过西方传教士引入现代科学,是不是中华民族也不必经历那多灾多难的近代史?

要是朱厚照依旧英年早逝,王妃未能平安生产或是生了个女儿或是皇子早夭……朱厚炜裹着被子打了个寒噤,暗自痛骂自己刻毒,再不敢深思下去。

就这么苟且了不知多少日,待到外头烟火爆竹声震耳欲聋地响个不停,聋哑老仆送来一碗卖相极差的饺子,朱厚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新的一年快到了。

很快便是正德十六年。

腊八那日,暴雪纷飞,兴许守卫们暗恨这个不争气的蔚王害得他们不能与家人团圆,不得不在行宫吹冷风,迁怒之下,克扣得也格外得狠。好在朱厚炜微微有些发热,既懒得应付他们,也无甚兴致享用这别致的年节饭,天还未黑便早早睡下,节省体力。

他却不知此时此刻,有数骑正快马加鞭,疾驰而来。

打头之人锦帽貂裘、形貌昳丽,眉目间却隐有急切,正是崔骥征。

“今年这般冷,也不知殿下那边炭供得足不足。”周良纵马跟在他身后,看着鹅毛一般的大雪,不无忧虑。

先前曾和他们一同亲历过衡州之围的魏忠武宽慰道,“殿下身为亲王,银丝炭都是有份例的,怎么都不可能挨冻,两位大人关心则乱,且放下心吧。”

崔骥征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少废话,赶路。”

周良见他忧色更重,上前低声问道:“大人在担心什么?”

崔骥征蹙眉,“厂卫的人惯了捧高踩低,我怕殿下被他们慢待了。”

“不会吧,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周良不可思议。

崔骥征眼中阴霾更甚,“可若是有人特意招呼了呢?”

远远已见行宫,崔骥征却突然翻身下马,将马在一旁杨树上系好,对其余人打了个手势。

众人虽不明所以,可仍是学着他轻装轻息,悄然向前。

越往前,崔骥征的脸色越是难看。

其余人面面相觑,也已经感到不对——本该十分静谧的行宫竟然欢声鼎沸,再往前,竟然还闻到了阵阵饭菜香味。

崔骥征目光一寒,再不隐遁身形,一行人大摇大摆步入行宫,竟也未有人把守。到了其中一间耳房外,崔骥征只觉气血上涌,屋内暖意融融,似乎点了上好的炭火,守卫们围坐一桌大快朵颐,他们案上的酒菜极为丰盛,看着根本不像是寻常厂卫该有的份例,而是珍馐玉食,有如王侯。

比如说亲王……

“混账!”崔骥征一脚将门踹开,身后的锦衣卫全都冲了进去,将这帮人拿下。

这帮守卫本以为蔚王会被圈禁到死,怎么折腾都不会有人过问,想不到才过了三个月,竟然就引来了锦衣卫的大人物,纷纷告饶的告饶、哀嚎的哀嚎。

崔骥征不再理会他们,快步向朱厚炜的院落中走去,还未进门就觉得阵阵寒气袭来,周良忙不迭用钥匙将门打开,瞬间也愣住了。

院中空荡冷静,满是无人打扫的枯枝黄叶,角落里有块小小的菜地,里面仅剩下几株耐寒的菜藤。

崔骥征穿过院落,推开了朱厚炜的房门,只见案上托盘内,竟然只摆了两三个窝窝头,还有一小碟咸菜。而天下至尊的胞弟,此时正缩在有些破旧的被褥中,昏睡得人事不省。

崔骥征颤抖着抚上他的额头,果然微微有些发烫,咬着牙笑道:“还不把那帮大爷就地缉拿了,好生伺候着?”

他将朱厚炜背起来,“命人去取殿下的象辂!”

走了几步,崔骥征眼圈才慢慢红起来——那个如南岳巍昂的男儿,竟清减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