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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42)+番外

朱厚照冷哼一声,“我就偏不遂他们的愿,我做事可不管什么天理祖训、人情民意,我只随我心意。”

话说到这里,这心算是交不下去了。

难得兄弟相聚一场,也不想搞得不欢而散,朱厚炜有些僵硬地转移了话题,“祭陵之后,我便打算回衡州。这几年也做了些精巧的玩意儿,本来想托应天官吏贡上的,既然遇到了皇兄,还是面呈合宜。”

一听这话,朱厚照又重新有了兴致,“哦,是什么?”

朱厚炜从袖袋中取出几张细绢,恭敬递上。

朱厚照一看,从鲁班枕到竹夫人,再到桌椅梳匣,衣食住行样样皆有,单从图上就能看出精巧绝伦来。

“旁的也就罢了,只一样有些不同,”朱厚炜指着其中一幅,“这是我带着封地工匠,根据《农书》记载重制的高转筒车,此车对汲水灌溉既有用处,还请皇兄交予有司。”

朱厚照失笑,“好了好了,回头就让工部去做,定不辜负你忠君爱国的一番心意。”

兄弟俩又说了些嘘寒问暖的体己话,朱厚照方造作地叹了声,“朕本想与你秉烛夜谈,只是想到表弟也要随朕回京,还是让他与你同榻而眠,一诉相思之情。朕再拉着你说长道短,倒显得朕不解风情了。”

朱厚炜僵着脸道:“我与表弟亦是骨肉亲情,与皇兄别无二致,还请皇兄不要误会。”

朱厚照则显然未信半个字,“今日送君须尽醉,明朝相忆路漫漫,朕留两坛好酒下来给你们助助兴。”

朱厚炜只好干巴巴道:“谢皇兄。”

朱厚照起身,看了看已经比自己高上大半个头的弟弟,伸手抱了抱,“珍重。”

朱厚炜也不知此生是否还能再见到他,百感交集,也只哑声道声“珍重”。

第十七章

朱厚炜和崔骥征二人并肩躺在床上。

月光温柔,心绪摇落,二人都不想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崔骥征才缓缓道:“我时常在想,从小咱们在北书堂读书,先生们教的都是‘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学了那么久的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每日诵读百遍,个个倒背如流。可为何却没几个人能做到?当真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些日子虽未详谈,但朱厚炜约莫能猜到也能理解他对吏治的不满、对朝局的忧虑、对天子的怨怼,叹了声,“这世上的资源是有限的,而人之欲望却是无限的。”

“资源?”崔骥征只觉得这词生僻得很。

朱厚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累得很了,竟将现代的词都带了出来,“资即为资材,源则为来源,所谓资源则是能生出财富的物什,比如田地、牲畜、矿石乃至于人丁等。”

崔骥征点头,“倒是贴切。”

“就如同现下并无大的战事,人丁繁衍,可土地便只有这么多,只能养活定数的人。于是那些老弱孤贫便会自然而然地饿死、病死,直到人丁再度减少。”

崔骥征立时蹙眉道:“可如今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岂不就意味着本可活下来的人也活不下去了?”

朱厚炜知道崔骥征聪明,几乎想要教他一些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欣慰道:“不错,在如此的情况下,要想滋生人丁,要么在田制上下功夫,防止土地过分集中到少数人手上,要么在田亩上下功夫,开疆拓土或是开垦更多的荒地,要么在粮食上下功夫,每亩地能种出更多的粮食,或者发现更能充饥的食物,要么就在人上下功夫,远离中土,去蛮夷之地寻个出路。”

“而想要占据更多的资源,活下去,活的更好,就必须要互相倾轧,甚至互相残杀?”崔骥征那双杏眼里满是如水月光,当真灿如星子。

朱厚炜笑笑,“这就是君子和小人的区别了,你所说的是小人,只会如兽类一般争抢,而君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小人损人利己,君子舍己为人。”

崔骥征沉默良久,“可这世上终究还是小人多,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即使这样,你还打算做个君子么?”

朱厚炜摇头,“我不要做小人,也做不了君子,我要好好活着兼济天下。”

“哪怕你注定只是个闲散藩王?”

怕二人着凉,朱厚炜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并非要多轰轰烈烈,才能兼济天下。只要心地光明且付诸行动,贩夫走卒亦可兼济天下,何况我到底还有这么多俸禄呢?”

他轻轻握住崔骥征的手,“从前我嫉恶如仇,却不懂迂回权术,最后幽闭深宫,后来我又因一己之私不曾澄清误会,累得你错失良缘,日后我定不会再犯。大明如我一般想的人还有许多,如今虽微末无力,但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假以时日,大明定会繁荣富强,百姓定会安居乐业。”

崔骥征回握住他的手,眼神温暖而坚定,“那不过是个借口,过在君上,而不在你。我信殿下,也等着看殿下所说的那个天下。”

别离有时,再有心理准备,也总觉得猝不及防。

崔骥征跟着朱厚照回京,走的是水路,启航时朱厚炜站在阅江楼遗址之上目送,直到孤帆船影消失不见,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当年太、祖定都南京七年,见狮子山西北长江形胜,便决定建一楼阁以观大江,彼时大学士宋濂曾撰《阅江楼记》,被收入《古文观止》,可鲜有人知道,当时这楼只建了地基便被朱元璋下令停建。后来靖难之后,大明迁都北京,便再无人记得这个烂尾工程,这“江南四大名楼”便成了有记无楼的遗迹。

暮色之下四野荒芜,唯有离离衰草在斜阳下摇曳,朱厚炜伸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口中,吮着草杆的清香,漠然地看着长江发呆。

“山色古今余王气,江流天地变秋声……”一低沉的男声悠悠在身后响起。

朱厚炜回头,却见一中年文士离他五步默然而立,也在凝望滔滔江水。

“好诗。”朱厚炜不善诗赋,却也能听出其间意味,“颇有刘梦得‘金陵王气黯然收’‘故垒萧萧芦荻秋’之余味。”

那文士笑道,“瞒不过小友,在下确是化用了此诗。”

“敢问足下全诗为何?”朱厚炜拱手致意。

文士叹道:“连年来心绪烦乱,难得诗兴,偶得此句已是不易。”

朱厚炜宽慰道:“诗意莫测,强求不得,兴许哪日足下便灵犀一动,忽生佳句呢?”

那文士性情豁达爽朗,干脆在朱厚炜身旁一块满是青苔的大石上坐下,“金陵风物不知凡几,敢问小友为何来此荒丘游赏?”

朱厚炜做亲王这些年,能说上话的,不是皇上恩师,便是属下奴仆,唯有一个崔骥征还能平等地说上几句,此时见一个合眼缘的陌生人,难免生出几分谈兴,“不知足下以为我该往何处去?”

“我观小友少年风流,不如往秦淮放舟,亦或是往桃渡寻诗?”文士见他锦衣华服又俊逸潇洒,便开起了时人常开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