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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重光(我在大明做卷王)(125)+番外

“从前就觉得陛下操心起来,比我娘还琐碎几分。这么大个天下,还不够你费神的?”崔骥征饮了几口酒,杏眼迷离,讲话也随性起来。

却让朱厚炜想起尚未登基、亲友俱在的从前,也跟着大块吃肉、大口饮酒。

赏雪饮酒,不知不觉暮色昏沉,二人已是微醺了。

料得崔骥征无暇治家,丘聚只好反客为主,张罗着让两位祖宗沐浴更衣,再送到屋内安顿好,出门前还未忘给朱厚炜一个鼓励的目光。

火炕已烧得挺旺,锦被香暖,二人都穿着轻薄寝衣,说不出的惬意舒服。

看着朱厚炜舒展眉眼,崔骥征忍不住伸手抚上去,“明明是个城北徐公,偏偏整日攒眉蹙额,像个小老头一般。”

“城北徐公?”朱厚炜有些困倦,一时竟没想起他是谁来。

崔骥征挑眉,“陛下竟连这个都忘了?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

“哦哦,邹忌讽齐王纳谏……”朱厚炜一顿,酒醒了一半,原来崔骥征这是要进谏了。

“唔,后头还有‘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崔骥征侧过身看他,“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

“陛下前世自己就是宰相之才,故而如今也十分倚重文官,甚至为了扩张内阁权力,从而打压东厂。当然,打压东厂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陛下怜惜阉人,并想滋生人丁。”崔骥征沉声道,“可拿王琼的事来说,内阁的权力过大,就算陛下想在内阁之内分权,可若是阁臣们都沆瀣一气,谁又来约束内阁?”

朱厚炜坐了起来,又听崔骥征道,“刘瑾、江彬等厂卫固然可恨,但杨国忠秦桧之流不也一般的遗臭万年?人心不正、吏治不清,权相、权宦又有什么差别?”

“你少说了一个,祸乱朝纲的,除去这些奸相、奸臣,还有昏君本身。”朱厚炜沉声道,“就算没有皇帝,任何占有权力的人,都可能成为暴君昏君,任何依附权力的人,也都有可能成为奸臣佞臣,而只要有人,就有派别,君子不党,天方夜谭。你提醒的很对……”

这次王琼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兴许是对杨廷和、费宏等人滤镜太重,再加上后世记忆作祟,潜意识里将内阁与常委会相混淆,总将自己当成班长、内阁一干人等当做班子成员。

总忘了自己是皇帝,也总忘了在大明,皇权相权虽谈不上水火不容,但争斗也从未止歇。

就算自己年富力强、勤于政事,能够压制内阁,若后来人暗弱无能,谁来压制这些文官士绅利益集团呢?

目前看来,除去分权并无他法,可谁又来分他们的权呢?

宗室易反,且被皇明祖训死死限制住了,武将勋贵开国和土木堡之变中元气大伤,到现在都未缓的过来,外戚多不成器……

朱厚炜摇了摇头,“不对,内阁本身是无错的,问题不在于人,而在于制。任何人在那个位置上,都会争权夺利、互相倾轧,将内阁换成三省,也是一样的。关键是要建章立制,用什么人怎么用人,如何约束权力,如何精诚协作……”

看来轮岗、回避、任期这些制度,还是应该慢慢推广开来,朱厚炜按了按鼻梁,看向披散着头发跪坐在炕上的崔骥征,趁着酒劲道,“身高八尺、形貌昳丽,实乃我之邹忌也。”

不料崔骥征却缓缓开口,“不知陛下之美臣者,是私臣,畏臣,还是有求于臣呢?”

第五章

饶是朱厚炜见多识广,也被崔骥征这一杆子直球打懵了,傻傻地看他。

崔骥征不得不重复了一遍,“陛下之美臣者,是私臣,畏臣,还是有求于臣呢?”

酒意上头加上心情紧张,朱厚炜脑袋一片混沌,根本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你本来就美,我不认识你也会觉得你美啊?”

崔骥征一双杏眼锁在他身上,最终自嘲般笑了声,“谢陛下,臣略感困倦,便不奉陪了。”

随即便要翻身下炕,朱厚炜福至心灵,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方才朕说错了,都有,都有!”

“都有?”崔骥征挑眉,想看看他还能有什么更离谱的答案。

朱厚炜按了按太阳穴,努力组织语言,“所谓私,因有私情,方才偏爱,故而偏私;所谓畏,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所谓有求……”

“我求你平安喜乐,”朱厚炜一字一顿,小心翼翼,“也想求你长伴身侧。”

崔骥征咬着嘴唇笑,“长伴君侧?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朱厚炜看着他,不知所云,“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君怀良不开,贱妾当何依?”

忽而他想起来,当年两人通信迷惑朱厚照时,就曾收到过崔骥征的一封信,仿佛便抄了七哀……不通文学的朱厚照只以为是首情诗,却不知崔骥征彼时是在拿曹丕曹植兄弟类比,感慨蔚王的怀才不遇,时过境迁再想起这段往事,甜蜜中夹杂着些微羞耻,又在羞耻中略掺杂了一丝伤怀。

五味杂陈。

却感到颈边一热,再一看崔骥征不知何时搂着自己的脖子,半靠在自己身上,略有些不满地看着自己,他先前跪坐了许久,衣襟早已大开,朱厚炜看了一眼便有些不敢再看,又不好意思直视他面容,一时间竟不知眼睛该放在哪里,最后竟干脆仰头看着床帐。

“腊月陛下生辰之时,臣忙于兴藩之事,也未好好为陛下庆生……”崔骥征在他耳边低声呢喃,明明柔声细语,但听在朱厚炜耳中简直有如恶魔之语,若不是自己心志坚定,当场就能为他揭竿而起。

“这个年过的甚好,”朱厚炜干巴巴道,掐着自己的手心,勉强保持吐息平稳,“朕很欢喜。”

“欢喜什么?”崔骥征步步紧逼,“欢喜这园子,还是这园子的主人?”

朱厚炜酒酣耳热,讲话却仍是滴水不漏,“园子精巧,主人好客,自是都喜欢。”

崔骥征侧头看他,若有所思,“奇了怪了,不管是秦淮河的歌妓,还是清吟小班里头的清倌,似乎都是这个做派,怎么你就不上钩呢?”

话音未落,他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压在炕上,刚下意识地想反抗,却听朱厚炜笑了一声,“想不到崔二公子玩的还挺花的呀,大明官员不得狎妓,朝廷的律法、圣人的教诲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

他平素官话说的字正腔圆,想不到今日醉了酒,竟漏出几声南音,不知是承袭自一面之缘的齐春柔,还是悠远的前世记忆。

只是他因恼怒而声音低沉,将软绵绵的吴侬软语都说出了几分狠厉味道,见惯了他温柔和煦模样的崔骥征,竟隐约感到兴奋。

“怎么?管天管地,天子还管旁人的私事儿么?”

“你们口口声声挂在嘴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说什么天下都是我的,可除了这天下,朕又拥有什么呢?”朱厚炜咬牙切齿,“就算是这天下,也非朕一人之天下,而是天下人之天下。如果你的事都只是你的私事,与我无关,那这世上又有什么是真正独属于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