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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主她为何那样(女尊)(129)

一连五日,都没有人找到动手的时机。直到薛玉霄进入陈郡。

入陈郡当夜,车马来不及停在官方驿站,所以未曾歇脚。夤夜行路时,四周正是一片密林,林中风影憧憧,晃动不已。

寒风吹起树枝和残叶,扑簌而响。

薛玉霄的风寒之症已经好得多了,只是赶路疲惫,精神不济。为了保持清醒,便与裴饮雪夜间手谈。

旁边只点着一盏烛火,昏黄如豆。两人都没有在乎光线不足,因为棋艺至此,双方对落子的位置已经能通过习惯来确认。

车外树枝的抖动声越来越大。

薛玉霄持着黑子,手指顿在半空中。她本来在犯困,然而逐渐剧烈、狂放的风声,一丝一缕地钻入她的耳朵。让薛玉霄想起启程前乌云密布的天空——陈郡气候宜人,比陪都稍微暖和几分,这里还未下过雪,云中有落雨的征兆。

她掩唇轻咳了几声,落子,开口道:“不知谢安当年下棋时,可曾心中畏惧。”

也是在豫州,在淮南郡的淝水,东晋曾与前秦殊死一战。决战时,谢安就在与客下棋。在这场国运的对弈里,晋以八万军力胜了号称八十万的前秦,大捷而归。

裴饮雪道:“谢安昔日未必不怕,谢太守虽然面色如常,尽显风姿雅量,过门户之时却木屐齿断,心中怎会没有半点波澜?”

薛玉霄道:“喜怒忧惧,人之常情。”

话语落地,向前行驶的车马猛地一缓,在密林拂乱中钻出了一个个人影。这些影子穿着土匪打扮,身材却精炼强干,完全不像是被逼为匪的百姓。她们行动敏捷,一拥而上,武力绝不在司马氏部曲之下。

马匹停了。韦青燕腰间的剑也出鞘了。

寒光照破天际,云掩夜月。在一片凛凛的风中,薛氏近卫拔出刀剑,与这些山匪交战。外面响起兵刃碰撞声,金属寒音不绝于耳。

李清愁坐在马车上,手里拿着一条破旧的赶车长鞭,叼着一根儿不知道从哪儿折来的草棍儿,低低地哼唱一首乡间俚曲。

啪嗒。

车内落棋如故。

仅仅一壁之隔,砍杀声听得极为清晰。薛玉霄在灯下观棋,听到后方车壁交接的兵刃声——血花喷涌飞溅,洒落如雨,染透车尾。两侧有人扑撞而来,闷声不吭地攀住车壁,正意欲将刀插入时,被近卫掀翻在地。

马车被“土匪”撞得猛然一动,烛火摇晃。

飞晃的影中,薛玉霄道:“你的棋风谨慎稳健如故,看起来也有谢太守风范了。”

裴饮雪轻声回复:“妻主不也是面色未改?仍旧技压我一筹。”

薛玉霄道:“世上向大道孤行者,心中可畏惧、担忧、谨慎,但不可懦弱。”

车前的李清愁动了。

薛玉霄听到长剑出鞘之声——如一柄飞燕顺着宝鞘而出。

袭击者有几个武艺高强之辈,突破了近卫防线,砍伤薛氏家兵,一头攒上马车前,她正欲横刀结果了这位拉车马妇。然而刀锋骤落,却只与精钢长剑的剑背呲出火花。

刺客当即转变攻势,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匕。在这个缠斗的距离中掏出匕首是很危险的事,稍有不慎就会被刺破胸腹、受到重创。匕首从另一侧袭来,李清愁手腕一抖,那柄赶车的破旧马鞭绞缠住刺客,再向下甩动时,对方整个人都向下栽倒。

噗呲。

长剑将刺客贯穿在车板上,鲜血流淌而下,马匹嘶鸣。

不待停顿,李清愁已将尸首从车上踢下去,与另一个冲至面前的练家子兵刃相接。

棋子已经遍布半个棋盘,黑白交错。车外压抑已久的天边慢慢降下雨来,一开始是细细的、密密的小雨,忽然转向狂躁骤雨,雷声击云,血管喷溅声被雨幕掩盖住。

薛玉霄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延缓了思考和落子的速度。忽而车辆侧壁被一柄刀砍入,雪亮的刀嵌入木壁中,卡在薛玉霄左手边,擦肩而过。

她虽然没有受伤,裴饮雪却顷刻变色,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喉间几乎能感知到剧烈的心跳声。

直到车外一声惨叫,尸首倒地,这个颤动的刀也被近卫拔出。只有切割开的木材露出指缝粗细的裂口,被雨水浸湿。

薛玉霄道:“无碍,别担心。”

话音未落,车门锵的一声被一道暗器击中,淬毒暗器向内露出一个边缘。薛玉霄眼皮一跳,起身拔剑欲出去帮忙,忽而听到李清愁战至酣畅的大笑声,她反手将车门叩严,并不允许薛玉霄露面。

她坐回原处,以尽未完之局。

雨声、刀兵声,惨叫声……混杂一体。过了大概一刻半,暴雨如注,在冷雨中,一切挣扎嘶吼消失无踪。

这原本是薛玉霄小胜的局面,然而思绪渐乱,就在她落子定乾坤之时,车门骤然打开,李清愁一身血气与雨意,浑身流淌着雨水冲刷过的淡红,开口只一句:“杀光了!”

啪。

薛玉霄指间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位置错乱,只差一招,输给了裴饮雪。

裴郎凝望着她,沉静平和道:“承妻主相让。”

薛玉霄微微一笑:“是你有所精进,何谈相让。”

两人这份淡定气度,比之当年的谢安还更惊人。要知道刺客离成功最近的一次,那把刀从车外捅得再正当些,就可以从后背贯穿薛玉霄的左胸——生死毫厘之间。

李清愁啧啧称奇:“你们真是神仙眷侣。好了,等雨停,我们下车修整、探查刺客身份,再行赶路。”

两人皆颔首称是。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朗月映照着地面。薛玉霄率先下车,迎面便是一片尸首残破的战后场景。她的表情绷着没有变,跟李清愁搜刮了刺客周身上下,都没有找到能断定对方身份的东西。就在李清愁滔滔不绝地讲述交战场景时,薛玉霄忽然站住,扶着旁边密林树木的枝干,不走了。

李清愁愣了愣,回首看她:“怎么了?”

薛玉霄闭上眼,说:“吓死我了。”

李清愁:“……”

“那把刀离我就那么远,还好我坐得正。”

李清愁:“……好反应。你这反应再慢一点,我们都回京复旨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

薛玉霄睁开眼,缓过来这口气,说:“我只是较常人镇定些,又不真是神佛菩萨。再说裴郎从旁边看着,我一个女人,总不能让小郎君无所依靠吧。”

李清愁笑道:“这话在理。不过我看裴饮雪不用你撑着,他也很镇定。”

另一边,薛玉霄下车后。裴饮雪卷起车窗,看了一眼外面月光下的场景。

他重新坐回原位,用手倒茶,刚刚行棋时十分稳定的指尖,忽然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茶水流出杯外。

裴饮雪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按住小案的边缘,胸口的跳动声狂躁不止,许久才稍稍平复。他伸手按住发抖的指间,反复按摩碾转,终于找回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