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被送到排队的地方时,看着许多陌生人,下意识就往慕从云怀里躲。
慕从云身体不可避免地僵硬一瞬,询问道:“里面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小孩犹豫了一下,探头张望片刻,伸手指了队伍中的一个人:“张婶子。”
慕从云将他交给了张婶子照顾。临走之前,他掏出储物袋里余下的糖,全都给了对方。
小孩抱着糖看他,见他不说话转身便走,想起爹娘平日的教导,急急忙忙说:“谢谢神仙哥哥。”
慕从云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最后只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其他地方搜寻是否还有遗漏的伤者。
*
沈弃赶去东州城,挑了家最大的客栈,叫客栈小二备了十二桶水后,便再没有出过门。
身上都是凝结的血污,法衣更是已经不能要。
自前世从沼泽地出来后,他就无法再忍受半点脏污。
用了十桶水,几乎将皮都洗掉一层之后,那种难以忍受的恶心感才终于消退。
又换了一桶干净水,沈弃整个人没入水中,又缓缓皱起了眉。
他不悦地敲了敲浴桶边缘,冷冽嗓音中还带着几分没散尽的戾气:“水凉了。”
被关在黄金笼里的赤隼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地再次施法给水加热。
“太热。”但沈弃依旧皱眉不满。
“太凉。”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的耐心已到了极限,阴恻恻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看来本座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处了,不如拔了毛串起来烤了喂野狗。”
赤隼兄弟:“……”
大约是怕他当真将自己烤了,这次的水温终于不冷不热,合适了。
沈弃满意地从鼻尖哼了声,将一瓶疗伤的灵药倒入水中,继续闭目养神。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才再次睁开眼,自水中出来。
浴房中摆了铜镜,他没有着急换衣裳,而是缓步走到铜镜前,仔细打量身上的伤痕。
模糊的铜镜里映出少年人修长消瘦的躯体,没有血色的苍白皮肤之上,遍布暗沉难看的疤痕。与那张精致出挑的面容搭在一起,显得十万分不配。
只是人身就已经如此难看,想起丑陋的龙身,沈弃越发怏怏,眼底厌恶之色愈浓。
前世这一年,他还未满十七,离开天外天在西境流浪五年,尚未找到火精替代缺失的护心麟,这具身体自然也是消瘦孱弱的。
蚀雾冲击造成的伤口在浸泡过灵药后已经痊愈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但这具身体曾经留下的暗伤太多,又曾在幼龙期时被拔过鳞,多少影响了鳞片生长。
即便他回来之后不断提升修为,又寻了各种灵物法宝修补,也终究不如原本。
沈弃拧着眉,强迫自己将那些丑陋的疮疤一道道看过,心情又变得极差。
急需做点什么排解心中的不快。
别人不快活了,他自然就快活了。
脑中浮现一个纯白的身影,沈弃轻“呵”一声,拿出法衣穿好,便直奔南槐镇。
南槐镇与之前大有不同。
笼罩着整个镇子的灰雾散开,夏日的阳光倾倒下来驱散了阴霾。先前死寂的街道上,车架行人来来往往,喧闹嘈杂得不像话。
看着底下那些凡人脸上的笑容,他心中累积的不快再度攀升。
没有在镇子上寻到人,沈弃直奔老林子。
仗着修为高,他隐匿了身形,一个个寻过去。
待终于看到那道白色身影时,人类的眼瞳陡然化作金色竖瞳立起,狂热地盯住了慕从云。
慕从云在林间搜寻伤者,时不时还要帮着抬个人,心情很是沉郁。
这一天一夜里,见过的人说过的话比他过去几年加起来都要多,更不提那些偷偷摸摸打量他,甚至冲上来抓着他的手连声道谢的人。
这个时候他总是很羡慕在人群里游刃有余的金猊,感觉金猊好像永远这么精力充沛。
而他只是经历了短短一个日夜,就已经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自闭一下。
慕从云心里疯狂刷屏,实际上仍然面无表情地御剑搜寻。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存在感极其强烈的目光,饶是已经被盯得有些麻木了,他还是在一瞬间感觉到了不舒服。
忍下了立即御剑离开的念头,慕从云继续仔仔细细地搜山。
沈弃和他保持着两丈远的距离,认认真真地思索着该怎么处理他。
直接杀了?
不够解气,不行。
抓回去扔进天子殿的地牢里折磨上几年?
不行,地牢太脏,他绝不会踏足。
这样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排除掉一个个选项之后,沈弃看着慕从云弯腰扶起一个受伤的百姓,忽然冒出个绝妙的主意来。
他露出个满是恶意的笑容,脚步一转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第7章 疯子
老林子的范围不小,南槐镇大半的人都因还魂树被困在其中,眼下危机解除,遍地都是伤员。伤势轻些尚能自救,伤势重的就只能原地等待救援。
至于那些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人手短缺根本来不及收殓,倒是方便了沈弃行事。
沈弃身形凌空,信步穿梭在林中,寻找合适的人选。
玄陵弟子自是最好,只是寻了半晌也没见着一个。沈弃只能退而求此次,先寻个普通人的身份将就用用。
幼童不行,太老太丑也不行,女人更不行。
一番挑挑拣拣,他勉强寻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死的时间还不长,三魂七魄尚未完全散去。沈弃打量他的相貌,虽然面黄肌瘦了些,但也称得上清秀。
可以勉强一用。
沈弃五指张开隔空一抓,便将还未散去的魂魄抓了过来。
那少年的魂魄已十分虚弱,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其生平尽数看完,随后松手任凭魂魄消散。
走到那少年的尸体之前,沈弃仔仔细细将之打量了一番。之后他身周气息微荡,修长的身形随之起了变化,体型逐渐变矮变瘦,最后已与少年一般无二。待他将黄金面具也摘下时,露出来的脸已是少年的清秀面孔。
接下来便只差最后一步。
沈弃十分嫌恶地看着尸体身上的衣服,迟迟没有动手。直到想起后头的计划,才强迫自己压下恶心,换上了那身脏兮兮的破旧布衣。
施术将少年的尸体焚毁后,沈弃召出水镜,瞧着镜面映照出来的陌生面孔,扯出个恶劣的笑容。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充满期待地去做某件事了。
“那只呆兔子看起来身份不低,等本座玩开心了,再杀他不迟。到时候叫他变作兔子给你们作伴如何?”
沈弃抬指拨了拨垂至肩头的流苏,黄金笼耳坠尚未摘去,华丽的饰品与这张清秀纯良的脸并不相衬,但大约是他的气势太过张狂,竟也并没有什么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