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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待归人(164)

安隅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这一次倒演得很像。”

死寂的集装箱,只有他们两人说话的回声。

凌秋的脸忽然扭曲,变成了钟刻的脸。

钟刻歪头笑看着他,“你好像很强大,但你究竟要花多久才能意识到,除非你甘心和我一起永久被关闭在这个时空里,不然你永远抓不住我——只要你想先自己挣脱出去,就注定慢我一步。”

“我知道的。”

安隅垂着头,反反复复的精神消耗让他很疲惫,他轻声呢喃道:“但你真的觉得,这一次又一次,我只是在白白地踩入你的陷阱吗。”

意识猛地挣脱,这一次,除了诱捕他的屏幕之外,有接近一半的屏幕陷入瞬间停滞,而后又在瞬间复原。

中央屏上的时间直接砍半,钟刻这次被削得很厉害,但依旧没能被捕获。

紧接着,刚刚锐减的时间数字再次暴增,全世界范围内,大量时间掠夺异象再次发生。

顶峰思忖道:“钟刻是一个没有实体的东西,只要他有一丝挣脱出去,就能通过掠夺别人的时间来恢复。”

尖塔有人问道:“如果强行切断所有屏幕和中央控制台之间的联系,会怎样?”

秦知律开口,“你快不过他。如果被他洞察到,他可能瞬间掠夺走所有人的时间。”

那双凝视着屏幕的黑眸冷暗无比,沉声道:“在抓到他之前,必须配合他的趣味,一旦他突然不想玩这场游戏了,全世界都会遭殃的。”

时间控制台。

安隅双瞳浸血,冷汗顺着惨白的面庞滚下,他咬牙道:“多少次了?”

严希回复:“这是第八回。”

“好。”安隅轻吁气,“我大概还需要陪他玩两轮。”

无人应声,无人敢应。

那座巍峨黑塔中,早已无人能左右他的决定。

秦知律接入私人频道,“还好吗?”

“长官放心。”安隅擦了把脸上淌下的汗,轻笑一声,低语道:“已经很近了。”

安隅第九次,在集装箱睁开眼。

这一次,他睁眼时即带着清醒的意识。他跪在凌秋面前,手中短刀高举过头顶。

身下,那双和记忆里一样温柔坚定的眼眸凝视着他,朝他释然一笑,轻声道:“这次,换你来守护我的尊严。”

“如果可能,也代替我,破开这瘴雾吧。”

安隅心如刀割,但手却将刀攥得更紧,直至青筋暴突。

“这是你最后一次,拿凌秋折磨我的机会。”

他高扬起刀,狠狠朝凌秋的脖子剁下!

不管是不是钟刻扮演,这一幕在客观世界中早已发生。

鲜血喷溅而出的刹那,他还是闭上了眼,低声道:“晚安,哥哥。”

这一次,钟刻逃离许久,安隅才从地上起身,将意识缓缓释放,从屏幕中脱离。

钟刻早跑没了,面前的屏幕也彻底熄灭,他对着那块屏幕发呆了许久,才又复抬头,环视空间中数不尽的屏幕。

钟刻已经联结了世界上几乎所有人,这让他的复苏变得轻而易举,也让寻找他那块屏幕变成不可能的任务。

安隅闭眼感受着时间的编译。片刻后,所有播放中的屏幕突然卡顿了一下,只有一瞬,恍如错觉。

主城中心,外墙屏幕上的莫梨忽然皱眉。

——在刚才的直播中,有大概半秒钟,她没收到任何小爱心、弹幕和礼物。这很不同寻常,自开播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出现互动断档。

虽然只有半秒,人类无从感知,但服务器却计算得很清楚。

莫梨犹豫了许久,说道:“黑塔,我怀疑刚才发生了世界范围的时间停滞,虽然只有一瞬。”

黑塔不作回应。

教堂外,已静默许久的眼忽然再度望向苍穹,低声道:“最后一道火把,于屈辱中觉醒。”

……

安隅再次睁开眼,却没有出现在集装箱。

他站在狭长幽暗走廊的一头,对着面前陌生的场景迟疑了一下,才向前迈动脚步。

鞋子踏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声。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臃肿的隔离服,袖标上印着个人信息。

【机构:大脑】

【职能:#0930专属研究员】

【姓名:……】

【编号:……】

最后两行是模糊的,他左右环顾,试着找一面镜子看自己的脸,却发现这里没有任何能反光的东西。

他对着两边那一道道金属门茫然了一会儿,心跳忽然悬停。

这是他第一次以别人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的时空中,因为这不是他亲自经历过的事,而只是他读取过的一段记忆。

——在看长官记忆时,他知道长官一直有一位专属研究员,但当时他的注意力全在长官身上,完全没在意那个人的姓名和长相。

此刻,他自己成为了这个研究员。

安隅猛然想起“自己”要做的事,从口袋里摸出两支严密封存的试管。

那是两支新型畸变基因注射液,要为#0930注射。

他缓缓走向走廊尽头那间门,大门开启,他听到了里面的呜咽声,像是独自舐伤的小兽。

少年秦知律缩在墙角,头深埋在膝间,因疼痛而抽噎不止。

大门打开的刹那,他的肩膀瑟缩了一下,颤抖着抬头看向进来的人。

稚嫩的面上毫无血色,但他还是牵起嘴角,努力朝安隅微笑,轻声道:“研究员先生,我这次的官能反应好像不算很严重。”

他仿佛自我催眠般把这句话重复了几遍,手撑地面趔趄着起身,晃荡不稳地朝试验台走去。

“这是昨天说的两支吗?”他看向安隅手里的试管,脸色更白了,强自笑道:“介质液是红色的,看来这次不是善茬。”

他顺从地平躺在试验台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右手帮左手套上了冰冷的锁链,低声道:“还是绑一下吧,我怕我失控伤害到您。这只手,麻烦您了。”

安隅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四肢,一动不动。

唯一能动的只剩心跳,每跳一次,都向下扎入刀尖,勾起滔天的屈辱。

明明那是一段他错过的岁月。

但他却在这一刻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

钟刻没有亲自停留在这个时空,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安隅正在变强,虽然猜不透安隅到底要干什么,但他很狡猾,只把安隅骗进来就先行离开了。

这个认知却让安隅更加心痛,因为他知道,眼前人是真实存在于客观世界里的,十几年前,他的长官。

平躺着的秦知律艰难地歪了下头,“怎么了?您今天一直不说话,是不是……我昨天的试验数据异常?”

恐惧在那双黑眸中一闪而过,少年秦知律怔然道:“不会吧……我并没感觉到什么……”

“没有异常。”安隅终于说出话来,“没有的,你的状况很好,别担心。”

他缓步上前,蹲在少年面前,本能般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原来长官年少时头发曾经这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