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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儿(5)+番外

只有副官走上前去,看见长官用水在茶几上写下的两个字——金陵。

副官瞪大眼,难道这次的人,不是北边派来刺探的么?

他没有功夫多想,座椅上的人已经站起了身,手指在茶几上划过,把刚刚写下的字抹得一片凌乱。他快步走过大堂,黑色的风衣带起风吹在人们脸上,刮得他们更是忐忑。吴警司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副官小步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吩咐。

“收拾东西,立刻启程。”

“是!”

一旁亲兵们应道。

吴有午等人愣在原地,还没明白煞星怎么就走了,那两人的身影已经转过墙角,再也看不见。

副官小心地跟在长官身后,他知道现在不易打扰,索性就把自己当成个影子不紧不慢地跟着。可是金陵,怎么会是金陵呢?

大沽口的消息刚刚传来,要出乱子也该是天津、北平,怎么长官偏偏要往金陵去?这中间出了什么幺蛾子?他正揣测着,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步伐。

副官脚下一个踉跄,看到对方转过身,目光锐利。

“将军?”

男人盯着他,突然缓缓启唇,像是要从那紧闭的双唇里蹦出两个字——

——

“不!”

许宁是从梦中惊醒的。

他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记得依稀是些往事,然而大概结局是不好的,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喘着气,打开窗子,直到冷风扑面而来,才找回了些许冷静。

桌上放着前几天的报纸,上面的白纸黑字嘲讽一般刺入眼帘,许宁垂下眼眸,有些痛苦地吸了口气。

无能为力。

这是他十年以来,最深切也最绝望的感受。在他把所能做的全都尝试过一遍,发现也不过是徒劳挣扎时;在他发现自己无论怎样,命运依旧朝注定地方向发展时,他愤怒,绝望,挣扎过——除了挣得满身伤痕,毫无用处。

许宁有时会想,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折磨自己,为什么给他指明了方向,又让他束手无策?

又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年他习惯了绝望下的痛苦,已经有些麻木了。

夜半惊醒已然睡不着,许宁索性披了件衣服坐起来,去灯下批改作业。正好看到方筎生的文章,上面的长篇大论不像是论述,倒是在质问。满纸的穷追不舍,像是要指天指地问个究竟!

这样的锐气,让许宁久违地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曾在他生命中浓墨重彩出现,又黯然消失的人。

他微一愣神,听到窗外的更声。

“咚——咚!咚!咚!咚!”

已经是五更了吗,这天,快要亮了呀。

打更的人敲打着走远,不知多久以后,远处城楼传来碎碎声响,继而传来隐约人声。

城门开了,又有更多的人迈着脚步踏入这座城市。许宁望着窗外发呆。然而此时他却没有料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也在此刻,踏入了同一座城。

段正歧混在人群中进城。城门打开的那一刻,许是凑巧,他同样望了眼东方——那即将破晓,却依旧黑暗的方向。

然后他低下头,拉低帽檐,进了金陵。

第4章 奉

“少爷。”

老槐端着早点进屋的时候,就冻得直打哆嗦。一抬头,只见三月的冷风呼啸着从窗外席卷至屋内。

“少爷!”他又叫了一声,快步上前关了窗户,一边责怪道,“这出冬月没多久,你这样开着窗,是要把自己冻病吗?”

“槐叔。”许宁看着头发已经全白的老人,无奈道,“我只是觉得屋里太闷了。”

“闷!叫您一天到晚待在屋里,都不出去走走,当然闷!除了去学校去书局,我就没见您出过门。”老槐一边叨叨着,一边把早饭端到桌上。

“这样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您才能给我添个少奶奶回来,也好为家里续了香火。”

“许家的香火,我去续它做什么?”许宁拿起筷子,“我还巴不得他们家断子绝孙呢。”

“哪有您这样咒自己的!”

“好了。”许宁失笑,“不谈这事。中午我不回来吃,槐叔,午饭不用做我的那份。”

“您要去书局吗,可今天才十三,不是十五啊。”

书局每月十五进新书,许宁必去走一趟。

“我是有点事。”许宁放下筷子,不愿意多说。

老槐哦了一声,一边悄悄打量着许宁。自从十年前老宅那场大火之后,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难理解少爷的想法了。或许是因为少爷总算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也或许少爷是读书人,总是有他们俗人难以理解的心思吧。

老槐这么想着,一边收拾着离开了房间。

快中午的时候,老槐在门口和木匠讨论修缮的事,就看见少爷行色匆匆从侧门走了出来。他张嘴正要喊声,却兀地止住了。只看见许宁脸色异常惨白,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许宁快步走在大街上,往学校所在的干河沿走去,可他走到一半,就被路上的学生挡住了。

今天正是周六,本不该有这样多的学生。

这样多的学生聚集在一块,肯定是有事要发生。街上的小贩们探头探脑,很是好奇,却不知道缘由。

许宁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匆匆绕了开去。直到走到学校大门的时候,才发现这里也有很多人。门前几十人几乎将校门给挡住,有几个学生振臂高呼,一群人跟着他呼喊,他们满脸的义愤填膺,满腔的赤子热血,满胸的愤懑不甘。

许宁不敢去看。

他绕到学校后面的小路,在一家小饭馆门口,见到了想见的人,顿时又气又恼。

“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见面,他几乎是咬着牙,上前抓住那人的胳膊。

“现在是什么情况,今早又是什么消息传来?你怎么还敢留在这!”

“我也不想啊,元谧。”他面前的人苦笑道。

张习文站在他面前,全然没有了几天之前的精神。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头发也油腻腻地耷拉在头顶,显然好几晚没有休息。

“前几天消息出来,我本来准备立刻就走,但是有事耽搁了。今天我准备走,却走不了了。”张习文压低声音道,“元谧,有人知道我在金陵,他们要抓我。”

许宁抓着他的衣领正要再说些什么,身边突然走过几名男学生,他只能松开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站着。

那几个学生却没有注意到他们,他们自己正情绪激动地讨论着一件大事。

“日本人炮击大沽口,又拿那耻辱条约威胁我们。”

“张作霖为虎作伥!”

“他们怎么敢!”

断断续续的几句话,传进许宁两人耳中,却让他们脸色变幻再三。

一开始,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大。

3月7日,奉军偷袭天津大沽口后,国民军便封锁了港口,禁止任何舰只往来。没人想到的是,3月10日,英、法、日、美、意等国参与进来,打着《辛丑条约》旗帜,抗议国民军违反条约,要求撤除一切入京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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