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而立,挡在他的身前,“你晒黑可未必好看。”
躺椅上的人摘下墨镜,花哨眼眸投来一笑,“真能晒黑倒好了。”
“这丫头是谁?你亲戚?”
“白玮的妹妹。”又笑,“对你谭大帅哥仰慕已久,特地约来见见。”
当年白玮替林南音顶罪入狱英年早逝,他爸自此一蹶不振一病不起。担负巨额赔款又倒了顶梁柱的白家实是愁云惨淡,已入绝境。直到今日我才知道,这十年来沈措每个月都会按时寄一笔数额不小的生活费给那家人,说是资助白玮同父异母的妹妹白未果上学。
白玮的名字和我们那二十岁的霉馊青春息息相关,如同久未发酵的面团置于墙角,一旦膨胀起来便是充梁盈栋,不留余地地惹人窒息。两厢沉默少顷,池中的漂亮女孩冲我们回眸甜笑,向我身旁的男人撅起丰润红唇,送来一只情意绵绵的飞吻。俩人年龄相差十九岁,当闺女都是绰然有余。
“我再下半身动物,连想都未想过把魔爪伸向未成年少女,你小子也真奇了怪了,”朝他挑眉一笑,“二十岁的时候喜欢五十岁的女人,如今三十好几了,怎么反倒对小萝莉情有独钟了?”
“我不是慈善机构,也不是清心寡欲的修道者。”那小子重又戴上墨镜,正对向那个于晃晃碧波中俨然如出水芙蓉的漂亮女孩。唇角以一个妖娆弧度上倾,露出一个十足衣冠禽兽的笑容,对于自己的辣手摧花似乎还觉得挺天理昭彰,“没理由一个漂亮女孩要宽衣相报,我却将她推出门外。”
“话说,你跟秦藻结婚三年多了也没见再要一个。”尽量避免触及那个夫妻二人间也只字不提的“秘密”,只说,“儿女成双,那多美。”
“我们初识那天她值一个亿,尔妃出生后尚存下五千万。商人么,利字当先。”沈措以食指蹭了蹭下颌,似真似假地浅浅一笑,“再生一个,没准我就亏了。”继而朝白未果扬起声音,说,“上来吧,这可是你想结识的‘更帅更有钱’。”
第19章 任懊悔种栽成树
“视觉”受邀去上海参加一个商界颇负盛名的高峰论坛。恰巧老谭也受邀在列,于是受到百般叮嘱的我与沈措同时现身于主办方的招待酒会。一把年纪的老谭同志依然不打算放弃把他那不争气的“刘阿斗”捧成合格接班人的幻想,可惜我全没打算这么早就跟沈措似的终日里“衣冠鲜楚,道貌岸然”。三十好几之后终究找到了人生目标,打算于伟大首都开一家艳舞酒吧,为祖国的色情事业略尽绵薄之力。
沈措饶有兴味地观摩着陈设大堂的一些艺术作品,我无奈只得陪同。满是国内外名家的笔墨真迹与木石雕塑,乏味得大同小异——一幅现代水墨突然闯入了我的眼帘,着墨清劲大气,勾画深入纸张肌理。画上以行草落款,飘逸飞舞的两个字我再熟悉不过,正如被感染的蚊虫狠狠叮蛰了一口——
岑歌。
面色惨白而口唇发绀,四肢寒战却又全身是汗。那种旧创复发的隐痛比疟疾更来势汹汹,更无药可医。
——这个画家的作品我也有一幅,是我前年去日本的时候他亲手送给我的。
——你说的是那个旅日画家,这俩年名噪海外的岑歌?你厉害啊,这都认识!
——承蒙款待,我在日本的时候就住在他家里。你要是没见过岑歌真人,你肯定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这么温文尔雅堪比美玉的男人。
——我怎么听说那个岑画家卖身卖国,和很多日本男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听到这里的我头脑嗡鸣若炸,已然无法自控。即当我怒从心起要挥拳上前,沈措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显然是不想让我在这么个重要场合惹出事端来。
“这十多年来,我每一天都在自责懊悔……都在锥心自问……为什么……”
经年的懊悔种栽成树,一方的根深蒂固,一方的枯木朽株。为什么那些本该厮守的岁月最终一去不返。
嘴唇依然深深铭记那天邱岑歌对我点水一吻的触觉,恍若昨日重现。积累多年的无尽想念一泻千里,可喉间早已干涩得发不出一声。
“不该怪他无理取闹,是我自作自受……可是……沈措,这么多年的惩罚……太不公平……”
在感情这个问题上探究“公不公平”实在够蠢,我对视着眼前那双将目光蜕得无限温柔的眼眸,完全失控而又失态地,哭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抬手抚向我的耳侧,修长手指盖上我的一侧耳郭,轻轻将我的头按向他的肩膀。
——你是说他和那个日本——
所有和“邱岑歌”相关的、会触发懊悔与伤痛的声音,竟都被这个仿似“捂耳”的简单动作阻隔在外。手指骨节分明而温度冰凉,他稍倾脸颊,以唇缘与我的额头轻轻相触。如同向溺水之人施以援手,如同久旱之下须臾天降甘霖。
一刹那寂无人声。
因为高峰论坛的时间掐了个凑巧,正赶上二人的结婚周年。把女儿交给岳母,沈措此次携带美丽的妻子同行。一袭豹纹礼服的秦藻与我的混血女伴在正对黄浦江的露天平台之上,眺看这个国际大都市的旖旎夜景。隆鼻杏目、斜垂一肩长卷发的沈太太即使身处一堆白种人之间,依然艳光四射得使人晕眩。无数老外将这个根本听不懂英语的漂亮女人团团围于中央,声声盛赞其为“东方芭比”,对其敷设绝群、至秾至艳的长相推崇备至。
一个乌发浓眉的老外比其余任何人都强烈地表现出对这个东方芭比的殷勤与好感,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英语,揽着女人洁白光裸的背脊不放,以宽硕胸膛不断擦蹭女人的高耸双峰。吻过秦藻的脸颊作为见面礼后,甚至得寸进尺地几番凑脸低头,企图索要她的嘴唇。
女人的娇艳红唇始终维持着一个弧度标准而略显空洞、呆板的美丽笑容,半推半就、左觑右看间露出一种受宠若惊的表情。沈措显然看到了这一幕,微微扯松了领带,朝不远处的一男一女投去稍眯起眼眸的目光——看似心平气和全无所谓,可我能看出这小子的确不太开心了。因为他走向陷身于老外纠缠却不懂如何自我保护的妻子时,居然撞到了于会场里巡视一票艺术瑰品的保安队长。
那个体毛浓密身材敦硕的西班牙男人是国际设计业界的一位巨头,如何也是“视觉”不便开罪的主儿。
伸手拦在沈措身前。
“护花使者的任务,应该让骑士来完成。”迅速从旧伤中复原的我朝老友挑眉眨眼,轻松一笑,“犯不着要王子亲自出马。”
走向秦藻和那个西班牙老外,动作粗鲁地推开男人不知安分的手,脱下西装替秦藻披上。朝那面色霎然阴沉却碍于场合无法发作的男人勾出一脸不屑的笑容,扶着女人肩膀将她带了走。
“再有同样情况,你可以直接甩他一个耳光。”将手中的香槟酒杯递还于服务生,对妻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