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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叫喊(46)+番外

很糟糕。明明该感到侥幸的他却莫名被一种说不上来的糟糕之感充塞了腔膛。褚画有些沮丧地扯掉裹在身上的被子,光着身子走进浴室冲澡。

神智清醒了些,穿好衣服,走上甲板去寻找康泊。

他在那里。拄着手杖,站在整艘船的最前端,直面浩瀚的海洋。挺拔又瘦削的背影仿佛承载了莫大的孤寂。

漆黑的大海与天空丝丝入扣地咬合在一起,整艘游艇一直在他们共同的怀抱中起伏颠簸。轻吁一口气,褚画走向康泊身边,与他一同眺望风浪不息的海洋,长久缄默不语。

世界尽头似在眼前,有一瞬间,他起了个正与身旁这个男人流浪天涯的错觉。

直到极远处的海天交接处猝然裂出一道缝隙,头顶上的天空也应势红了脸。如同一位美人忽而被心仪之人掀开了保守的曳地的裙角,情欲混合血液奔流的彤云便立即绽放在她的笑靥旁。年轻警探知道,那是太阳即将升起。

只是窥见了日出前的一隅风景,他已情不自禁地脱口惊呼:“好美!”

为风吹起的淡棕色发丝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脸颊,柔软又馨香,让他如同遭遇猝不及防的爱抚般心灵一颤。而他身旁的男人仍然目视前方,唇旁掠过一抹温和的弧度,“没见过海上的日出?”

“没有,坐船的机会少,”诚实地向对方坦白,“而且我也起不了那么早。”

微一点头表示同意,康泊笑了,“无论多少次凝望日出,我都像第一次那样感到欲罢不能,犹如沉湎于一场床笫之欢。”

海洋似乎正从鼾睡中苏醒,涛声如同最后一个鼾声那般响亮。风越来越大,掀起的巨浪撼晃着游艇,狂暴的荆棘与蒺藜遍长于海面。

冰冷的海浪扑上甲板,船体剧烈摇晃,两个人都开始站立不稳。面对这样的情况,褚画不得不放弃观赏日出的念头,正打算返身回到船舱,他听见康泊说,“现在回头,你有可能就会错过你生命中最美的一次艳遇。”

话刚说完,他就弃了手杖,矫健地翻过船栏,纵身跃入海洋。

“康泊!”牢牢握着船头的围栏,惊慌地探出身去,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也是头一次唤出他的名字,“你疯了吗!快回来!”

“跳下船吧,我们得去离它更近的地方。”往前游出一段距离,回头向船上的男人喊道,“跳下船,随我去追逐吧!”

海水越染越红,风浪也越来越大。一个大浪打来,水中的身影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又出现于更远些的地方。好容易在船体的剧烈晃动中站了稳,褚画全然不顾地冲康泊大喊,“康泊!快回来!这浪太大了!你会死在海里!”

“一个残疾人都敢于投身海洋,你却活得像个等待盖棺楔钉的老者!”优雅无存而狂热毕现,康泊露出白牙大笑,兴致盎然地鼓励褚画也像自己这样疯狂,“来吧,随我去追逐吧!你就要错过它了!”

说着他又往前游了出去,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那个古怪又疯狂的家伙在风浪里时沉时浮,越游越远,紧接着被又一次袭来的一个大浪吞没了。

“康泊!”他叫着他的名字,并且头一次感到了失去的恐惧。

可那人再没浮出海面。

一连几声呼唤没有得到回应,年轻警探再顾不得狂风骇浪的危险,也跳下了海。

“康泊!你在哪里?”汹涌起伏的海水连声怒吼,肆无忌惮地推搡他的肩膀,刺入他的骨骸。他呛了一口咸涩又冰冷的海水,仍不顾一切地呼喊对方的名字,“康泊!你他妈在哪儿!”

四面的涛声如此凄厉,就在褚画绝望地以为自己彻底失去这个男人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手突然在水下抱住了他的腰。

“你个混——”没来得及骂出口,那双手就将他拽下了水面。

四周是蓝得近乎墨色的海水,什么也看不见。挣扎中,年轻警探只感觉到一个人抱住了自己,感觉到一双柔软的唇覆住了自己的嘴唇。

那一吻彻底唤醒了他潜藏心底的渴望。如同一个迷途经久的孩子,迷惘地穿梭寻觅于林莽,最终在某一刻豁然大悟,义无反顾地投奔向海洋。

汲汲于生,或汲汲于死。

不如汲汲于当下,汲汲于彼此。

两个人在水中纵情拥吻,以一曲旖旎舞蹈不断旋转着下沉,晶莹的气泡翻腾在周围。

他们再次探出水面的时候恰好就是太阳浮出海面的那一刻。曙色蔓延如花朵烂漫,日光映耀下的海面折射出孔雀尾翎般五彩斑斓的光芒。

一整片海洋被施下了咒语,风停了,浪止了。温暖明亮的海水包围着他,人世间仿佛再不会有阴影。

这般横赋暴敛的美感使人目不暇接,褚画再一次为日出海面的壮丽所折服,欣喜万分地与身旁的男人视线交织,由衷赞叹,“真的……太美了……”

他从没想过冰冷的海洋也可以这么美,这么洋溢着催人动情的温存气息。

※ ※ ※

重又回到游艇上的俩人皆已精疲力尽,并肩躺于甲板,大口大口喘着气。

一只游鹰划过他们的视线,划过风暴过后天空蓝如丝绒的脸。

“简直不可思议,我居然像个疯子那样跳进了风暴中的大海。”褚画侧过脸,望着康泊,望着他那线条阴柔又魅惑的脸,望着他那双潮湿又暧昧的眼睛,神态怀疑地问,“你又对我催眠了,是不是?”

淡棕色的发丝因为饱蘸海水而显出深褐色,苍白的脸在微熏的阳光下散发出温柔的光亮,飘逸俊美得不啻于神灵。感受阳光的抚弄,康泊闭起眼睛,带着微笑地摇了摇头。

褚画不甘心地又问,“催眠能操控他人为你杀人吗?”

“催眠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所不能。它不是巫术,不是魔法,它和你那些把硬币藏进袖口的小把戏一样,只是一种善意的欺骗,诱导一个身陷困境的人暂时放弃自己的意识。”

“那么,”垂下眼睫想了想,褚画稍稍支身起来,神态认真地望着对方问,“催眠能不能让我爱上你?”

伸手触摸那张还滴着水珠的年轻好看的脸,男人笑了,“你不是已经爱上我了吗?”

“我?爱上你?”他表示讶异,觉得这话像天方夜谭般不可置信,“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这得你来告诉我。”手指滑过对方的后颈,使了些力道让那张脸与自己的靠得更近,“或许是你决定随我跳入大海的瞬间,或许是你欣喜万分眺望日出的时刻,或许就是现在。”

世界崩塌有时只需要电光火石的那么一瞬。

“一定是因为这海水像伏特加一样烈,我被呛得发情了。”少顷的四目相视后,褚画俯下脸贴近康泊,吻了吻他的唇,又附于他的耳边说,“我现在想和你做爱。”

眉梢一挑,倒也不显得多么惊讶,只是微笑着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要和你做爱。”自己动手脱去湿漉漉的衬衣,露出光裸上身。把“想”替换成“要”这个情感更浓烈的词汇,他注视着他的眼睛重复自己的决定,“我要和你做爱。就此刻,就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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