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用这把刀剜出你的心脏,可我决定还是告诉你真相。异曲同工,不是吗?”丁晶晶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如同得胜者趾高气扬地放开了对手。用手掀开窗帘的一角,入夜的灯火瞬间扑了进来。淡然地扫了一眼窗外,她说,“我还有客人,你也认识的,要一起等他吗?他马上就要来了。”
第20章 俗
这已经不是朴威第一次来到肖佑的住所与他的妻子交欢。骨科副主任常年早出晚归甚至渐渐数日不回,丁晶晶已经打定主意要以这样的方式去羞辱自己的丈夫,而这个身为情夫的男人则私心以为,只要肖佑对妻子的不贞有所察觉就一定会提出离婚,给自己可乘之机。
进门来的男人注意到了地板上有一滩显眼的血迹,痕迹拖向门外。脸上露出不解与担忧的神色,他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正在做菜,一只讨厌的老鼠突然蹿了出来吓我一跳。”她打开水龙头,冲了冲黏在手上的血液,“我本来可以杀死它,可它却逃走了。”
“看来这只老鼠可真够大的!”朴威大惊小怪地嚷,丁晶晶把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然后迎上他的情夫,在他的唇上烙下深深一吻。被这不同于往常的热情微微一惊的朴威反应过来,也深深地回吻了她。唇舌曼妙推送,俨然新婚夫妻。
一个缠绵的亲吻结束后朴威放开丁晶晶,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刚才好像看见了贺左嘉。那个人与我擦肩而过,他的背影很像贺左嘉。”
“是吗?”丁晶晶擦擦嘴角,笑了笑,“为什么不请他进屋坐坐。”
“因为他不是。贺左嘉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挺拔出众,”他摇了摇头,“可那个人,看上去像有七十岁。”
贺左嘉跨入门的时候正是贺宗伟的早餐时间,他仍然在看报纸,听见儿子的脚步声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回来了?”
“左嘉,你怎么了?”卫娆看见了男人衣服上醒目的血迹,也看出他步履摇晃和面色惨白,她走上前挺关切地问,“哪里受伤了?”
他看上去不太妙,却抬手将女人粗暴推开。自己摇摇晃晃地踩上几级楼梯,又停下脚步。
“年纪不小了,”贺宗伟翻了一版报纸,对儿子的伤势置若罔闻,沉着脸抛出一声,“再这么疯闹任性只会让别人耻笑。”
贺左嘉没有回话,他的头沉重似灌了铅,极为倦怠地朝后仰着,耷在肩膀上。
“对了,你不用托楚雯找律师给肖佑打官司了。”贺宗伟又翻了一下报纸,从第三版看到了第四版,“医院方面不会就他的药物成瘾问题抓着不放,我也会让石主任作证,证实肖佑一贯作风正派表现良好,给病人多开了安定类的处方药不过是一时失误……”他咳了几下,哼了哼,“我老早就和他说过,身为医生,无谓的同情心最要不得,他倒呛我说,如果那样,医生和屠夫又有什么区别……现在倒好,那个带着一对双胞胎的女人一口咬定是他怂恿她贩毒,白给自己惹麻烦……”
那些嗡嗡扰扰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贺左嘉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他发现自己以前居然从未发现肖佑与贺宗伟的相似之处——低头读报的样子,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那种一本正经一板一眼的语气与态度。
“今天我和肖佑谈了谈,告诉他医院打算培植精英,送他去德国进修,他也同意了。你们关系不错,他走的时候,你可以去送送他。”
好像当年也是这样?肖医生最看重的永远是前程抱负,从头到尾只有他贺左嘉一头热地神往倾心,蠢得可以。
贺左嘉于楼梯口僵立不动,几分钟之后,他突然迸出一声冷笑,“送个屁!”
“你这是什么样子!”贺宗伟重重摔下手中报纸,哗啦发出一个不满的声响,“这是一个留过洋的博士说话的口气吗?!”
满嘴苦涩的血腥味儿,再没有与父亲争辩的气力。贺左嘉捂着腹部伤口踉跄而去,一败涂地的模样。
男人瑟瑟发抖地蜷缩在女人怀里,仿佛深受委屈的稚儿一般。
“我和你去美国好不好,”卫娆俯下身靠近贺左嘉,柔软的嘴唇摩挲过男人的面颊与唇角,“带着思嘉,我们的女儿……”
“你说……说什么……”女人的话像是一把撒向伤口的盐巴,让他已经混乱不堪的生活又低俗一些。
“当初我离开你时已怀有身孕,这件事连晶晶都不知道,我没有嫁给你的爸爸,他让我住在家里只是想让我们可以破镜重圆……”柔声细语,她口中呵出的气温柔擦着他的耳廓,“你居然从来没问过我,思嘉的名字因何而来……”
仿佛得了癔病一般,贺左嘉放肆地笑了起来,将自己缝合的腹部伤口再次扯开。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可以明知他与卫娆的不伦之恋却始终无动于衷——他的报复打从开始就只有供人一乐之效,活像小丑。失望的情绪侵入骨髓,窗外晌午的日光流矢一般锋锐。更紧密地蜷起身体,感到一阵强烈的睡意压向眼睫,他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好,我们逃走……
再一次远渡重洋前,贺左嘉决定最后去找一回肖佑。
寒意浓重的夜晚,高卧树杈的月光又稀又薄,地上仿似碎碎撒着一些银箔。属于他俩的公寓没有亮灯。
贺左嘉对着紧闭的铁门喊出一声,“你在,我知道。”
可里面一点声息也没有。
“如果我说……这一切我可以当作从未发生……你会不会……”门外的男人用力拍打房门,一下一下,全不顾这样扰民的举动没准儿会招来警察。他沿着门滑下身体,眼泪也一并滑下,“你他妈……你他妈给句话啊……”
等到天亮的时候他掉头走了,步履踉跄,提拔身材曲成了弓背,显出龙钟老态。
一年后贺左嘉在旧金山与卫娆结婚。半年不到的时间他们和平分手,女儿卫思嘉归卫娆抚养。后来贺左嘉娶了个洋妞,而卫娆嫁了个老外。
一句很口水的话叫“三个人的爱情太过拥挤”,可卫娆离婚前终于承认,三个人的爱情里最为拥挤的是另外两人心心相印,而自己毫无立锥之地。
生活不该如此低俗,唯有戏剧如是。
第21章 铅华弗御(尾声)
七院院长真的如他对儿子说的那样,找上骨科副主任进行了一番详谈。
“我还是那句话。一个人犯错就像白纸泼溅了墨,永远不可能一笔勾销。”贺宗伟笑了笑,走近前去拍了拍肖佑的肩膀——当年他也做了同样一个动作,随后这个他眼中永远的十四岁男孩就乖乖就范了。“你和左嘉的事儿我当初就知道,你们找小娆当盾牌当掩护,白白害了个好姑娘,却不知道纸包不住火,马脚总有显露的那天。我现在表明态度,我不计较。”他的语气带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甚至还有胁迫,“佑啊,叔叔还是很喜欢你。我可以不计前嫌,只要你回来我身边。这点官司的事儿一点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