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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醉尘香(过期男妓系列/出书版)(59)+番外

李慕星自然满口答应,谁知道一回家竟碰上尚香要走的事情,他一时情急拦下了尚香,可是待静下来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尚香要走的原因,顿时满心都是疼惜,禁不住把藏了许多日子的香粉送给尚香,一盒香粉,一支簪子,正好便成定情信物。他既怜尚香一心为他着想,恨不能当场就抱住尚香,又恼尚香心里有话不跟他说明白,这般猜来猜去,所以当尚香为他梳好发再次离去时,他没有拦,既然已经托了宋陵出面,便让宋陵出面到底,等一切都安顿好了,他再去找尚香说清楚。

这便是宋陸今天去找尚香的原因,只是李慕星终于还是设有完全猜到尚香的心思,不知道尚香担心宋陵对他有所图谋,居然愿意用自己的色相来引诱宋陵。

宋陵看李慕星一脸莫明的样子,只能摇头叹气,道:「李兄,你啊……便放心吧,他已应了,只等你把铺子弄好,我便领他过去。」

宋陵没有把尚香的打算说破,实在是心中太过羡妒,故意教这两人之间再有些波折;同时也颇觉自己是好人,若是他稍起点歪心思,只要略微搅点浑水,只怕李慕星的这一番心思就都白费了。

李慕星听得尚香应了,心中大喜过望,便觉放下了一桩心事,当下让夥计上酒,狠狠灌了宋陵一通。宋陵大概是因为放过了尚香这般绝妙的人儿,大为遗憾,竟多贪了几杯,喝得七、八分醉意,拍着桌子对李慕星道:

「李、李兄……你实在是福气啊……老实跟、跟你说,其实你受官府派差的事儿……我,我早就知道……知道……我们宋家……宋家……跟京城……呃……早得……得了消息……所以我就……就找上尚香……嘿嘿……本打算用他、他做人情……呃……」

李慕星听得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陵继续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他竟……竟是如此妙……人……妙啊……若我早知他……定……定要与你抢……抢一回……」

李慕星脸一变,站了起来,可一看宋陵醉醺醺的,也知这是他的醉话,可是想着宋陵要与他抢尚香,他心里仍是不舒服起来,明知宋陵现下未必听得进去,他仍是郑重道:「宋兄,你我交好一场,平日里对我也是颇多照顾,我李慕星感激在心,什么都能让你一让,只有尚香……就算你真与我抢,我也绝不让半步。」

说罢,李慕星拂袖而去,到楼下正巧遇上贾秉珍回来,便把宋陵托给了贾秉珍,却不知道宋陸虽醉,却未完全醉去,李慕星的话他全听入耳,待李慕星一走,他竟哈哈大笑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宋陵惜花怜花也护花,若不是他心属于你,定是要跟你一抢到底的。」然后拿着酒壶继续灌酒,等贾秉珍来时,他早已醉死过去。

尚香在小屋里等了两日,算了算日子,又到了十五。以往他每月十五都会去天宁寺里上三炷香,自从假死之后,就没敢再去,如今一晃数月过去,也无什么关系了,便重新在脸上描画了几笔,将眉线下拉,又在颧骨处上了粉,整张脸便又像原来那般不显山不露水,瞧着仅仅只是五官端正的模样,举手抬足,将令宋陵惊艳的风华收敛了,立时便又是平平凡凡一个人,走上了街,埋进了人堆里便找不见了。

天宁寺依旧香火鼎盛,上次带尚红来时人还算少,每逢初一、十五才是香客最多的时候,尚香进门就碰上了捧着香火簿的知客僧人,如今他换了妆容和打扮,那知客僧人已认不出他来,一脸陌生地望着他,他掏着香火钱,接过知客僧人手中的毛笔,想了想,却写下了李慕星的名字,捐银二十两,这钱便是钱季礼给他的酬金。

知客僧人一看尚香给得比一般香客多,对着他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尚香犹豫些许,便跟他又多要了三炷香,一共六炷香,先去安置那些小倌骨灰的佛堂,清了清几个月来的积尘,点上香对着他们拜了几拜,然后摸着岚秋的骨灰坛,许久才轻叹一声,喃喃道:「以前我说你傻,原来……我和你一样傻……」

傻与不傻,区别只在于有没有遇上那个让他们傻一回的人而己。

看过岚秋之后,尚香出了佛堂,望着手中剩下的三炷香,再一次犹豫了些许时候,终于下了决心,绕过眼前的一片竹林,走向天宁寺的另一端,那里也有许多小佛堂,只是规格要比这边的更高一层,尚香推开了其中一间佛堂的门。佛堂里很干净,显然是常有僧人来打扫,佛堂上供着四座灵位,拿眼一看,全是杜姓,杜善思、杜门王氏,杜明德、杜明镜。

尚香插上了三炷香,在灵位前跪了下来。

「爹、娘、大哥、二姊,明轩来看你们了。」

眼泪缓缓地流了出来,多少年了,从他有能力在这里为父母兄姊设上灵位起,便再不曾有勇气踏入半步。只在每年固定的时候,送来香火钱,托寺里的憎人每日清扫上香。想来,却不敢来,从他在南馆里低下头的那

一刻开始,他便再无脸面见爹娘兄姊。

今天,他仍是来了,再见爹娘兄姊最后一面,往后,污身之人,不孝之子,永不再来。

「爹、娘、大哥、二姊,我杜家之仇,明轩十年前便已得报,本当一死,洗净污身,是明轩设用,苟且偷生,留此残躯,十年不敢来见你们。如今明轩得脱苦海,理当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为杜家续下一脉香火,只是……只是……明轩久落风尘,终还是生出背德之念,心中喜欢上一个男人,爹、娘、大哥、二姊,你们在天有灵,便当做无儿无弟,明轩从此永弃杜姓,自逐家门。」

说到这里,尚香已是泣不成声,只得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又道:「明轩自知这般作为,此生难落一个好下场,只怕将来仍是那乱坟之中的白骨,只是红尘飘泊十馀年,唯他一人令明轩心中生出一线温情,能觉世间温暖,愿以残躯一副相报,只盼爹、娘、大哥、二姊在天之灵能偿明轩心愿,佑他一生平安。」

磕完了头,说完了话,尚香方才起身,竟是三步一回首地出了佛堂,缓缓闭上的佛堂门,断绝了尚香半生以前的过往,从此后,社门再无不肖儿,世间又多一孤人。

日正当空,阳光遍洒于天上地下,泪渐干,心却不空,尚香已是一脸的平静,他这半生,便从现在,才是真正从心所愿地做一件自己想去做的事情。无人相逼,只觉着这样的身体,仍有生存于世的意义,再不若以往,醉中生,梦中死,纵酒苦唱,不知今夕是何年。

天宁寺里,香客来往,只这会儿工夫,竟已有十馀人从尚香面前经过,听了几句随风飘过的闲语,才知道今天方丈大师在大雄宝殿内讲经作法,这可是难得的事,尚香心事己定,便也有了闲心,随在人后,往大殿而去。

高僧说法,自有高僧的气度,碌碌众生,能听懂者又有多少,但求能沾染一、二分佛缘,便是通达,也不敢生那慧根之念。尚香小时聪慧,奈何命运多舛,多年红尘翻滚,早已看透世事,虽说不是有佛缘之人,却在这时心定气闲,竟也听懂了几分,原本还因自逐家门而有的几分苦丧之意,便在这高僧说法的声音中一点一点散去了。人生如雾亦如露,缘去缘空还自在。此后,他便求个自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