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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未识君(出书版)(42)+番外

作者: 尘印/千觞 阅读记录

想起他那双总是流转多情的眼,还有那一回拂上我耳际的暧昧气息,我的脸,蓦然间遏制不住地发起热来,提起酒壶便喝,却仍掩不住心浮气躁。

我知道他为何千方百计试图接近我,我更害怕自己心底悄然滋生的那种陌生感觉……

那晚,我去太平赌坊怡情,毫不意外地看见他也在那里。他浅笑依旧,亦步亦趋跟著我身侧,却害我心神不宁,一连赌输了好几把。

我心情不爽到极点,偏偏他还要不识相地凑上来:「隋兄弟,你的牌运似乎差了些,要不要在下代你掷下一局?」

积累在我胸口已久的那股闷气终於被点著了引子,轰地炸开了。我愤而一掌当胸拍出,怒吼:「你整天阴魂不散地跟著我,我还能有什麽好运气?」

我以为以他的身手,当能躲过我的攻势,所以这一掌用尽全力,隐挟风雷之声,足以吓跑围在我俩身边看热闹的所有人。

他却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硬生生地受了我这掌,整个人被震飞,落地全无声息。

「五行堂的堂主打死人啦!」众人哗然,惊呼奔走。

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打中了他,盯著自己的手掌发呆,看到他背脊微微一动,我才如梦初醒,推开众人上前。

谢天谢地!他还活著。

我抱起他,飞奔回五行堂。

这舒家大公子倘若死在我手里,五行堂和舒家的梁子就算结定了。以舒家富甲江南的财力,势必闹得五行堂上下鸡犬不宁。最重要的是,他不该死。

再如何地讨厌,他毕竟救过我,毕竟,只是喜欢我而已……

一进屋,把他放到床上,我立刻转身出屋,把堂里的大夫硬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大夫睡眼惺忪,唠唠叨叨地数落我半夜三更还要惊动他这把老骨头,等看清舒流衣是被我打伤的,大夫的脸拉得老长。「小棠,你把人打得半死又叫我这老头子来救,你玩什麽把戏呢?」

我唯唯诺诺,低头听他发牢骚,直到他向我拍胸脯保证舒流衣死不了,我终於呼出一大口气。送走了大夫,我才发觉自己双手掌心尽是冷汗。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舒流衣,你可别这麽容易就死啊!」我对著床上昏睡的人低声说话,下一刻,竟见他睁开了眼睛,勉力一笑,仍是平素温柔调侃的德性。「隋兄弟叫我别死,我自当听命。」

「你,你……」你什麽时候才能收起这副贫嘴啊……我无力,开始懊悔自己为什麽要那麽冲动地打伤了他,还没头脑地把人抱回来。

我有预感,这次,我再也不能轻易摆脱他了。

而後的一切,果然被我不幸言中。

每逢小厮端来汤药,这个明明比我年长的家夥总是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靠在我肩头耍赖。「隋兄弟,喂我。」

小厮垂下头,偷笑著告退。我板起脸,端起一大碗药汁便往他嘴里灌。谁叫是我把他打伤的呢。

「唔……好烫……隋兄弟,你好粗鲁……」他委屈地抱怨。

「我都亲自伺候你了,你还挑剔什麽?快给我喝!」我额头青筋凸起,告诫自己不要和个伤患计较。

「隋兄弟,你慢点……啊……」

「舒流衣,你居然把药吐在我身上!」我气急败坏。

一碗药喂完,我也累得像练完一套掌法,推门出去想透透气,就看见小厮憋著一脸笑,像兔子般飞快地跑了。

这小子,原来一直躲在房外听墙角。我满面乌云──我这风雷五行堂主的半世英名啊……

第二天,我捧著药碗与他商量。「我会好好喂你喝药,可你也得给我乖乖喝药,别再像昨天那样乱喊乱叫。」

「那是因为隋兄弟你喂药的方法不对……」他轻笑,脸色虽仍苍白,眼眸深处却若有水光潋滟,闪著我看不明的光芒。

我一愣:「怎麽不对了?」

「要这样……」他笑著低头,就著我手中药碗喝了一口,然後伸手轻轻地勾下我脖子,轻轻地凑近……

第一次,我发现他左眼角上有点极小的朱红痣,似多情女子偷点下的胭脂泪。他的眼睫,也浓密异常,在我眼前越逼越近,如化不开的墨……他的唇,火热又带著微微的苦涩……

药汁顺喉而入,他的舌尖,乘隙而入……

多年後,夜深人静时,我无数次问自己,为何当时竟没有推开他,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我本该再狠狠赏他一掌的,可我怕他会死。真的,在他呕血晕厥在我面前的那刻,我真是害怕他就此不再醒来。

我双眼一闭,手一抖,整碗药汁都泼在了自己身上……

果然,好烫啊……

当他终於恋恋不舍地结束了那个长吻,我与他,都陷在了凌乱的被褥中。

他因伤势而轻喘,却依旧不肯起身,转而拈起我一缕发丝,放到唇边轻柔吻著,一边含笑凝望我。

那神情,仿佛被他握在手里、吻在嘴里的,不是头发,而是我身体最私密的部分……

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已涨红,胸口,更有种近乎酸痛的感觉。

「舒流衣,为什麽是我?」我艰难地问他。

「这个嘛……」他半垂下眼帘,似乎在认真思考,未几抬眼,笑得很欠揍。「隋兄弟,你难道没听说过,越是难到手的东西,就越是让人想要麽?」

我佯怒:「你敢绕著弯子骂我是个东西,信不信我再给你一掌?」

「你舍得麽?」他一眼就看穿了我口是心非,我哑口无言,半晌,终是挣扎著想从他的臂弯里脱身。「可是流衣,我不喜欢男人啊……」

我说的是真话,从小到大,我连做梦也未曾想过自己会被男子恋上,更与之躺在一张床上。

他笑了,非但没松手,反而将我搂得更紧,在我耳畔低声呢喃。「我知道,那又如何?隋兄弟你只要喜欢我就够了……」

心底那最後一根弦便在他蛊惑的气息里戛然绷断,我下意识地缩起了脖子,轻叹──事情,怎会走到这个田地?……

他显然也很清楚我心中的困惑和迷惘,所以一得机会,便缠著我卿卿我我,令我除了他之外,无暇顾及其它。

而我,其实也不想去考虑将来,只因我怕这份不容见世人的情意根本经不起岁月推敲。

我闭门谢客,推掉了所有应酬游乐,只与他厮守,督著他喝下一碗碗苦涩汤药,看著他气色一日日好转,容光焕发。

後院荷塘莲瓣怒放,转瞬又见红枫舞落。我惊觉时日竟过得如此之快,他却只怪冬季迟迟未来。

「等下了大雪,我们就在雪地里架上泥炉,烫上一壶陈年花雕,我再去打些野味,让隋兄弟也尝尝我的手艺。」

「你会做菜?」我乜斜著眼瞅他,幻想著一个翩翩佳公子手持锅铲,在厨房手忙脚乱的场景,不由失笑:「那我可得点几道好菜,嗯,到时给我来个红油焖鹿腿,葱爆山猪肚,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