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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未识君(出书版)(16)+番外

作者: 尘印/千觞 阅读记录

当清晨的阳光再次拂上舒流衣面庞时,他终於从睡梦中醒来。轻轻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身体已能活动。虽然内力尚未恢复,行动已不成问题。试著发声,哑穴也自行解开了。

他惊喜地站起身,整理起散乱的衣裳头发,蓦地愕然望住自己双手。

十个指甲缝里,全是暗黑凝结的血迹。

怎麽回事?他隐约想起夜里曾经搔过痒,不禁摸了下自己的脸,却摸了一手的血。

「啊!」舒流衣吓到了,此刻又感觉面皮开始发痒,他惊慌之极,费力从瓦屋破旧的窗户里爬了出去。

屋子原来就坐落在城外的官道附近,周围是大片农田。舒流衣游目四顾,见前方右侧有片小水塘,忙奔上前。

「啊啊啊!──」一声惊恐的大叫响彻四野。

这,这是他的脸?!舒流衣蹲在水塘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俊雅出众的面孔上布满红疹水疱,连五官也看不清了。有好几处已被他睡梦中抓破,流著血丝还有恶心的……脓水。

更要命的是,脸还越来越痒,舒流衣明知不该再去抓痒,仍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乱抓一气,恨不得将自己整张面皮撕下来才痛快。心里狂问候桓重霄祖宗十八代。他这脸,不用说,一定是桓重霄洒下的那几点液体所致。愤怒之余,也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哪里惹著那毒王了?

一顿猛抓後,痒倒是暂时止住了,可整张脸肿得面目全非,还多处流淌著血水和腥臭的恶脓,脖子也连带肿了,咽喉隐隐发痛。

这样一张脸,舒流衣自己都没勇气再看第二眼,想到自己余生可能都只能顶著这张比鬼还可怕的脸过日子,他周身发毛,刹那间,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正在难受,突然听到身後官道上马蹄声起,还夹著几人说话声。

「师父,舒家离威业镖局不远,我们去给傅老拳师祝寿,那明天要不要顺便去舒家拜访一下?」少年带著几分雀跃问。

「师弟,你就想去舒家,哼!」

「你们两个别吵。咳咳,舒家富甲江南,在武林中也是有地位的。我们既然到了人家地头上,自然要去投个名帖,免得失了礼数。」

「师父说的是……」

少年说第一句话时,舒流衣就觉得有点耳熟,听到这里,顿时想起了一张眉清目秀的面庞。

「聂翎!」他叫出声,立即省起自己现在一张脸肿如猪头,哪好意思见人,忙闭起嘴。

万峰远师徒三人已经听到这声呼唤,疑惑地勒慢坐骑。舒流衣喉咙正肿痛,嗓音也有些嘶哑,聂翎并未听出他的声音,打马走近水塘,冲著舒流衣背影客气地道:「刚才可是阁下叫我?请问阁下是哪位?」

舒流衣暗暗叫苦,含糊道:「你听错了,没人叫你。」

「明明就是你!」聂翎不悦地跃下马,「阁下是在捉弄我麽?」

听到脚步声朝他逼近,舒流衣倏地跳起身就跑。那师兄沈不住气,策马追上,怒道:「阁下究竟是谁?这麽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麽?」见舒流衣仍不停步,他「锵」地拔剑出鞘,跃落马背,直刺舒流衣後心。

舒流衣大吃一惊,他内力未复,无力还手,连轻功也施展不出,还好反应敏捷,伏地一滚,总算险险避过了这一剑,叫道:「住手,我是舒流衣!」他本是绝不愿在这麽难堪的情形下吐露身份的,可要是因此被这脾气火爆的少年砍了,未免太冤。

师兄乍见他的脸,骇了一大跳,连退几步,色厉内荏。「你是什麽鬼东西?」

聂翎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厌恶惊恐不加掩饰,「你个丑八怪,竟敢冒充舒流衣?」

「我真的是──」舒流衣苦笑著才往前走了半步,冷不防聂翎挥剑力劈,他急忙後退。

「丑八怪!你别过来!」聂翎又惊又怕,提剑乱刺一气。眼前这人满脸脓血,不知道是染了什麽可怕的重病,他可千万不能被沾到身。

舒流衣被逼得不断倒退,根本连说话的空隙也找不到,陡地脚下踩了个空,骨碌碌地滚进官道边一条烂泥沟里。

这时远处蹄声隐隐,又有人驶来。万峰远先前都在观望,怕来的是江湖中人,看到他八卦剑门下以多欺少,而且还是对付个看似不会武功的病汉,传出去名声不好,便催促两徒弟快些上路。聂翎师兄弟两人应声归剑入鞘。上马疾驰而去。

舒流衣狼狈万状地从泥泞中爬起,正要跨出沟,遥遥望见数骑首尾相连奔近,当前那匹黑马上一人白衣胜雪,身形之熟悉令他浑身一震,努力凝聚起目力,看清了那人发黄木讷的面容。

竟是秋凤舞!身後那匹马背上的高瘦黑衣女子赫然是管丹枫。再後面,还有两骑并驾齐驱。马上亦是一男一女,男的英挺俊朗,女的容色娇豔,正是戎骞旗夫妇。

这四人,怎会出现在此?舒流衣心乱如麻,身体却已本能地缩回烂泥沟里,屏住了呼吸──这辈子,他都自觉无颜再面对秋凤舞。

秋凤舞师徒等人的坐骑很快从泥沟旁驶过,蹄声得得,直往城内去。

舒流衣直等马蹄声彻底淡出耳际,才慢慢爬出泥沟。身上沾满了臭烘烘的烂泥,那气味实在不敢恭维,他忙返身向水塘奔去。

塘边有两三村妇正放下篮子,准备洗衣,骤见一个全身泥泞不堪的男子冲过来,都吃惊不小。等舒流衣刚把脸上的烂泥洗掉,那几个村妇看到他那张脸,无不吓得尖叫,操起捶衣的棒槌朝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打。「快滚!别把这里的水弄脏了,滚!」

舒流衣竟被棒槌打了好几下,他又不屑与这些村妇一般见识,只得拿手护住头脸仓皇而逃。跑到官道中间,才停下,喘了口大气,苦笑。

他做错什麽了?不就是长了张难看的脸麽?居然被当成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呵,这世上庸人,果然都是以貌取人的!

突然想到自己从前又何尝不是喜欢追逐美色,对貌丑之人唯恐避之不及,同样的肤浅之至,舒流衣满腹的怨气和不忿顿时都化为自我厌恶,心情低落沮丧到了极点。

如果这就是他嫌弃秋凤舞的报应,那还来得真是快。

他愣了半晌,勉力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去。自己出城踏青两天未归,钧天一定心急如焚。他总得回府交代一声,之後麽,他这张脸估计也没什麽治愈的希望了,就离开舒府,找个穷乡僻壤等死算了,免得留在府里丢人现眼。

骏马进入街市,马上人拉紧辔头,放缓了速度。

戎骞旗策马走近秋凤舞身边,含笑道:「师父,我们之前一大早从客栈出来,都没吃早饭。这里正好有间酒楼,不如吃些东西再赶路?」

秋凤舞目无表情,不理他,只是看了看管丹枫和戎骞旗那妻子,两女虽然没说什麽,神色都透著疲倦,於是下了马。

这家酒楼位於僻静处,客人不多。秋凤舞仍嫌吵闹,见楼上空著,便与管丹枫径自上楼。戎骞旗夫妇则在楼下随便找了个角落就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