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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错(出版书)(45)+番外

作者: 尘印 阅读记录

「嗯?」

「我来的时候,看见申教主他一个人坐在石桌边发呆,衣服上都有露水,看样子像是坐了很久呢!」她当时还唤了申无梦一声,男人却似神游海外,根本不理睬她,连目光也不曾朝她稍瞥。

苏未名哦了声,难怪他一早醒来,发现另一张床上被褥齐整,不像有人睡过。原来申无梦竟在庭院中独坐到天明。他淡然笑:「申教主不就是那样的怪脾气!喜欢一个人独处。你别胡思乱想,我跟他只是寻常交情,能闹什么别扭?」

白雁摇了摇头,边梳理手里的黑发边轻叹:「苏公子,我都说过不会笑话你,你还想瞒我吗?昨晚我去院中给你送毯子,你已经喝醉了,躺在申教主怀里睡觉。申教主看你的眼神,任谁见了,都知道他有多喜欢你。」

「那只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他真正心爱的人。」苏未名仍在笑。

白雁愣住了,再怎么想否认,也忽略不了苏未名微笑背后的辛酸和自嘲,一瞬间,以前所有的疑团也都迎刃而解──为什么明明连她都看得出那申教主对苏公子情深意重,苏公子却总不愿承认?原来,原来那申教主只是将苏公子当作了替身。

她怔了好一会,僵硬的手才恢复了知觉,继续替苏未名梳起头发,插上青玉簪。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过脸颊,一滴滴掉在苏未名肩头。

衣服上传来的湿意令苏未名无法再保持淡漠,转身讶然道:「白姑娘,你怎么哭了?」

「为什么?……」白雁再也止不住伤心,坐倒在地,趴在苏未名膝头呜咽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还要为他吃七伤丸?」为了一个不爱他的人,值得吗?

「嘘──」苏未名轻声提醒她:「别再提这事,除了你我,我不想再有任何人知道。」

白雁记起了自己当日的承诺,咬着嘴唇,将所有替苏未名不平的言语都咽了回去,想到苏未名不久便将毒发惨死,她眼泪流得越发凶了。

苏未名无奈地暗叹,用袖子为白雁抹着满脸的泪水,边柔声劝她起来。

半掩的房门忽被推开,申无梦默然看着这一幕,换在之前,他肯定又会妒火中烧,眼下却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

无论他如何努力弥补昔日的过错,也终究改变不了什么。苏未名不吝对那丑丫头极尽温柔,却连个赎罪的机会也不肯给他。

他等白雁抽噎渐停,才跨进房,对苏未名道:「收拾一下,准备赶路。」

「去哪?」

「祭神峰。」

申无梦也是天亮时分听到白雁经过,思及横死的白无常,突然间醍醐灌顶,想到了与白无常齐名的医师药泉。暗骂自己关心则乱,怎么把药泉这现成的大夫给忘了。

「师祭神座下的医师药泉,本来就是我天一教的供奉,医术不比白无常逊色。有我出面,他不敢不替你医治。你的右脚,一定能治好。顺便也正好打听幕遮的下落。事不宜迟,走罢。」

面对申无梦一脸的笃定,苏未名和白雁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苦笑。纵然药泉能替他治好伤腿,也解不了七伤丸的剧毒。

不想申无梦起疑,苏未名逼自己露出个轻松的笑容,点头道:「好。」

片刻后,三人已草草用了些粥点,带着掌柜奉上的一包干粮和几锭银两,策马驰离了灵华镇。

马蹄扬起的尘土,随风直上,最终飘渺不可寻。前方天空逐渐涌起大片乌云,暴雨的先兆。

第十五章

夏雷滚滚,黄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纸上,劈啪直响。虽是白昼,外面大雨滂沱,客房里点了蜡烛,仍十分昏暗。

苏未名脱下了湿淋淋的青衫,一拧头发,也挤出了不少水。

两天前出了灵华镇后,天色一直阴沈欲雨,今日三人赶了半天路,一场暴雨便倾盆而下,将三人淋个正着。三人赶紧就近找了家客栈入住。

申无梦的袍子也湿了,换过衣物后,他担心苏未名右脚伤口泡了雨水更易溃疡脓变,忙着替苏未名除下鞋袜,两人藉由烛火看清伤口,都是一怔。

五个手指孔竟不再渗血,整只脚也不像之前那样肿得厉害,原本已快爬过膝盖的黑气淡了许多。

「……难道这毒是过了段时日,就会自行消散?」申无梦惊喜交加。

苏未名也大感意外,他从昨晚起就觉得右脚伤口处有些发痒,还当伤情加重了,没想到竟出现了转机。不过……即便这毒能不治自愈,他依旧难逃一死。但望了望申无梦满脸的喜色,他不忍对方扫兴,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这时门上响起两声剥啄,白雁走了进来。她已换上干净衣裳,又跟店家借了炭炉熨斗,过来替两人熨烫淋湿的衣衫。

见到苏未名症状明显好转的右脚,她也吃了一惊。趁着申无梦兴冲冲地出去吩咐伙计准备饭菜,她小声问道:「苏公子,你的脚是怎么回事?毒气似乎在消退呢!」

苏未名摇头苦笑:「这恐怕只有那姓任的妖人才知道。」

白雁沈吟着,取出枚银针在苏未名脚踝伤处轻轻刺入少许再拔出,见针头血色殷红如常人,她忍不住为苏未名欢喜。「苏公子,我明白了。这多半是因为你吃了七伤丸,体内已有毒性。这下以毒攻毒,反而化险为夷。我猜那恶人也不知道他的毒功会和七伤丸毒性相克,他本想害你,结果却救了你。」

「是么?」苏未名将信将疑,这些天来除了脚伤,他确实也没觉察到身体有异样。

白雁点头,喜道:「我就知道苏公子你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她转身将苏未名的天青色衫子铺在案头,拿了铜熨斗慢慢烫着,边笑道:「我每晚都在求观世音菩萨,求他大发慈悲,保佑苏公子你逢凶化吉,菩萨终于听到了。等公子伤势痊愈,我也就可以安心地离开公子,给菩萨上香还愿去。」

几许情深,几许伤感,尽在她轻声慢语中。

苏未名从这边正望到白雁悲喜参半的侧脸,胸口微酸,想出言安慰这痴情女子,却见一滴亮晶晶的泪珠从白雁眼中夺眶而出,掉进了熨斗的炭木里。「!」的一声,顿化烟气。

「白姑娘?」他讶异地从床沿站起身,随即了然,递过手巾给白雁擦泪。

「我没事。」白雁急忙抹了眼泪,强作欢颜道:「我只是太高兴才哭的,让苏公子见笑了。」

苏未名更觉歉疚,执起白雁的手,温言道:「白姑娘,谁若能娶你为妻,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至于我,是个不祥又不净的人,配不起你,只能辜负白姑娘了。」

「苏公子!」白雁不明所以,可苏未名近乎自暴自弃的言语令她心口一阵酸楚,刚想劝解,申无梦已领着客栈伙计返回,端来了好几碟热腾腾的菜肴,还有一壶花雕。

他进屋的那刻,虽然看见苏未名握着白雁的手,神情黯然,白雁眼圈又是红红的,显然两人正在互诉衷肠,但他眼下心情极好,也就没在意。等伙计摆好了碗筷告辞后,他便招呼两人一起入座,又替苏未名斟上一大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