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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错(出版书)(24)+番外

作者: 尘印 阅读记录

喝完药,他突然想到先前那几声嚎叫,便向白雁打听起来。

「哦,那个人啊,也是来求医的,已经在医馆住了个把月。我听大伯说那人是练了邪门功夫走火入魔,不让我们接近他。还好他平时很少出来走动,发作时都把自己反锁在房内,不然医馆里其它病人只怕都要遭殃了。」

白雁又喂苏未名吃了碗白粥,才收拾了碗碟告辞。

她一走,屋内气温骤降。苏未名面对申无梦顿时敛了笑,又倒回床头休息。彻彻底底的漠视。

申无梦蓦然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昨夜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让苏未名来扰他心神,可看着苏未名前一刻还笑吟吟地与白雁相谈甚欢,回头却对他漠然置之,一股莫名愠意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在他心底翻腾起来,忍不住出言讥讽:「你的胃口还真好,上回找个老妓女,这次又是个丑丫头。看来只要是个女的,你都能笑纳。」

苏未名眼皮也不抬,懒洋洋地嗤笑道:「我又不是你喜欢的幕遮,我愿意找什么样的女人,关你什么事?」

申无梦哑口无言。

不多时,白雁又提着桶热水返回,帮苏未名洗漱。她看了眼申无梦,小心翼翼地问道:「这儿只有一张床,我给阁下再拿床被褥来,就先委屈阁下睡几天地铺,等有病患痊愈离开了医馆,再换厢房可好。」

「不需要。」申无梦冷冷一拂袖,竟出了厢房。

白雁追到门口,却见申无梦在庭院一隅的槐树下找了片干净草地盘坐着,闭目打起坐来。她也不敢再跟这武功奇诡的怪人多说什么,伺候苏未名睡下后,悄然离去。

白无常人固然疯癫,开的药方却半点不含糊。苏未名喝了十来天汤药后伤势已好了大半,虽然仍时不时地咳嗽,胸口不再疼痛难当,只是一运气,尚有几分凝滞。

「等再服几贴药,苏公子就能完全康复了。」白雁捧了药碗在吹凉,替苏未名高兴。

两人如今正坐在医馆大院中间的小池塘边晒着午后太阳。苏未名手里还抓了把鱼食,有一下没一下地喂着池中数尾锦鲤,闻言向白雁笑了笑:「那还多亏白姑娘这些天来悉心照顾我,不然我不会这么快痊愈。」

他说的倒并非客套话。这半个月以来,申无梦只有用饭时会回到房内,其余时候便似个隐形人对他不闻不问,衣食起居全赖白雁照料。苏未名自是求之不得,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那淫魔的纠缠。

「苏公子太客气了。」白雁赧然,初夏的淡金色阳光落在她脸上,尽是羞涩。摸着药碗已不烫手,于是递给了苏未名。

她静静看着苏未名喝完汤药,才轻声道:「苏公子,等你的伤好了,离开平良后,还会再记得我么?」

苏未名常在烟花之地逗留,最是明白女孩子的心思,早就知道这白雁对他有意,但听她问得直接,还是怔了怔,旋即微笑道:「当然不会忘记。」

白雁却没有露出笑容,反而叹口气,幽幽地道:「我知道自己生得丑陋,不讨人喜欢。只有大伯心疼我双亲过世得早,总夸我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那是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呵,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白姑娘……」苏未名一时倒对这丑女生出几分怜悯,柔声道:「相貌都是天生父母给的,没什么好计较。再说白姑娘心灵手慧,比那些徒有其表的人强多了。」

「苏公子你真会安慰人。」白雁苦笑,理了理鬓角发丝,问道:「那苏公子觉得白雁美不美?」

「这……」谎言并不难讲,可要他违心欺骗这少女,苏未名只觉于心不忍。

他正在踌躇,白雁已经明了,眼圈微红低下了头,再抬起时已不见戚容,凝视苏未名道:「苏公子,你不肯骗我,我已很感激。大伯前两天还问过我要不要把你留下来,可我知道,苏公子的心上人一定不会是我这种样子的。就算硬把你留在独活山庄,你不开心,白雁看了也会难受。只要苏公子日后有空的时候,还会记起我,白雁知足了。」

她笑着取回苏未名还握在手里的空碗,转身欲行,却被苏未名唤住。「等等,白姑娘。」

苏未名抛光了手里的鱼食,顺手摘下塘边一朵无名野花,起身走到白雁身前,替她簪上花朵,认真地道:「你是我遇到过心地最美的姑娘,我会一直记着你的。」

几分喜悦就从白雁眼中慢慢漾开,她咬了咬嘴唇,声如蚊蚋,颤抖着道:「苏公子,抱一下我,好不好?」

苏未名有些愕然,却并没有犹豫,轻轻揽住白雁瘦削的双肩抱了一抱。

一声清咳霍地从两人身后飘来──申无梦不知何时已站立在旁,容色冷峻之极。

白雁顿时涨红了脸,急忙挣脱苏未名的环抱,跑出了庭院。

苏未名没好气地瞪了申无梦一眼,旋身便往回走,肩头倏地一沈,被申无梦按住,如压了千钧巨石迈不开脚步。

「你干什么?」他怒视申无梦。说是他的错觉也好,他竟依稀瞥见男人眸底稍纵即逝的怒意。

申无梦抿紧唇,表情阴沈欲雨,按在苏未名肩头的手掌亦凸起了青筋。

这些天来他故意处处避开苏未名,以为能放下心中对苏未名的那份不该有的在意,不料越是回避,反而越是挂念。整天都在想着苏未名的伤势好了几分,与那丑丫头聊天时又都在说些什么。数次听着苏未名和白雁在房内笑得欢畅,他更是心浮气躁,又莫名地愤怒──

他拥抱过的人,居然无视他的存在,却跟那么个毫不起眼的丑女谈笑风生。

怒火,在适才看到两人相拥时升到了顶峰。

「走!」这刻他已经无暇去深思缘由,只知道自己决计无法再容忍苏未名同他人说笑。扣住苏未名的手腕,冷然道:「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再留在独活山庄,快跟我回小筑去,免得幕遮为你担心。」

苏未名莫名其妙,但既然申无梦要回小筑,他当然不甘心顺对方的意,偏要唱反调气气这混蛋。「这里白吃白住,还有人伺候,我正想再住上个一年半载呢!你自己要走要留,请便。」

他甩开申无梦的手,施施然背转双手,踱着方步走回厢房,还存心把房门重重一关。

申无梦怒极反笑。纵观世间,能一再气到他的,也就只有苏未名一人。他要是现在收服不了这小家伙,今后苏未名绝对会更无法无天,尽给他和苏幕遮添乱。

他冷哼一声,快步朝厢房走去。气头上耳目不免失了灵敏,竟未留意到东侧的假山石后有人暗中窥伺。

一只血丝弥漫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恨意。

等紫影消失在回廊西侧尽头,一人终于慢慢地从假山后转出,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你……十年了,你的样子居然没有变。」

他的手,不知不觉摸上了自己的脸。坑洼不平,盘满了交错扭曲的疤痕和肉瘤,令人望而生畏,嘴唇却是猩红的,仿佛刚饱饮过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