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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道(28)

“这位公子……”刚一开口,只觉得喉咙一阵剧痛。那位男子闻声立即转过头来,见他醒转,急忙站起身,几步走到他床前:“你醒了?”

云纵见他穿著一身墨色长衫,衣饰俭朴,眉目温淳,脸上带著微微的笑意,当真与这华丽的房间太不相衬。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云纵费力的开口道,便想从床上爬起来。刚下床,却猛然一栽,那男子骇了一跳,赶忙伸手来扶,“你伤势未复,还是先躺著吧,养好伤再说。”

云纵只觉脚下虚浮,整个房间似乎在稍微摇晃。耳边隐有涛声,暗想,莫非自己在一条船上?被他扶著慢慢在床上躺下,在那人转身欲将离去之时,开口道:“贫道云纵,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此处又是什麽地方?”

男子回过头,微微一笑:“在下方寂,此处是……在下居所。道长请放心养伤吧。”

说完,便推门离去了。

接下来数日,云纵便在这船上休养调息。他从那麽高的悬崖上跳下来,所幸捡回一条性命,却是断了数根肋骨,又加上体内功力原本未复,几天下来,除了能下床走动几步,什麽也做不了。

想要赶回京城也是不可能了,云纵只得安心在此养伤。

方寂每日过来给他送饭送药,云纵自忖此人既然有条如此奢华的船,却穿戴朴素,举止之间也不像权贵之人。但他生性不喜欢打探人家的私事,虽然觉得疑惑,却也从未开口问过方寂。一连住了十来天,好在方寂十分细心,每日陪他闲聊解闷,房内书架上也摆放著许多书籍,供他随时翻阅,倒也不觉的闷。

这天晚饭後,两人闲来无事,云纵恰好看到房内的书架上有一副棋盘,便提议与方寂对弈一局。方寂面上忽然显出一丝迟疑之色,踌躇片刻,道:“在下棋艺低劣,还请道长不要见笑。”

云纵只道他是自谦,铺开了棋局。两人对弈一局,云纵已然手下留情,方寂却还是输了个惨不忍睹。

“这个……”方寂有些尴尬的笑道,“在下实在是不擅棋道……”

云纵微微一笑,收起棋盘,忽然道:“方公子,其实你不是此间的主人吧?”

方寂一愣:“道长何出此言?”

“因为贫道觉得,方公子与这间居所的感觉实在是格格不入。”云纵淡淡道,“这房内书架上的书籍,扉页上沾满了灰尘,可见许久没被人碰过。公子明明不擅棋道,房内却摆著棋盘。最重要的一点——”

云纵转头,直视著方寂:“贫道身上所穿的衣服,为何会是宫锦所制?”

方寂瞬间白了脸色,在云纵目光的逼视之下,良久,才缓缓露出了个苦笑:“道长多虑了……此处,的确是在下的居所。”顿了顿,叹息道,“只不过,道长所住的这间房,已多年未曾有人踏足了。”

云纵一怔:“什麽?”

方寂转过头,神色中有一抹似乎不欲为人所知的苦楚:“房内之物,都是在下一位故友的,就连道长身上换上的衣服,也是那人的旧衣。此人身份尊贵,恕在下不便透露他的姓名。当日道长伤重昏迷,浮於水面之时,恰好被在下所救。一路同行,原想等道长伤好之後便送道长上岸,绝无恶意,请道长放心。”

云纵与方寂相处近半月,虽始终有些怀疑此人身份,却观他言行,倒是个颇为坦荡之人,举止温和,又於自己有救命之恩,听他一解释,立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道:“方公子见谅……贫道,有些多疑了。”

方寂微微一笑道:“不知道长上岸後欲往何处安身?或许你我还可同行。”

云纵稍一沈吟,答道:“贫道欲往京城,不知方公子要去哪里?”

方寂一愣,片刻,笑道:“看来道长与我不能同路了。”想了想,似乎还有什麽话要说,却还是没有开口。

云纵见他忽然之间似乎满怀心事,双眉紧锁,他人私事,自己也不好多问,淡淡一笑道:“方公子,贫道方才烹了一壶好茶,可愿共享?”

方寂恍然回神,感激笑道:“多谢道长。”

二人对桌坐下,云纵摆了一只茶杯在方寂面前,茶水缓缓倾下,在杯底晕开浅浅的漩涡,一片片茶叶尖尖向水面悬空竖立,继而徐徐下沈,是为上等君山银针。

“品此茶,有如观人世。”云纵轻声道,“红尘万丈,心如悬茶,浮沈之间,不惊不扰。”

方寂握著茶杯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喃喃道:“浮沈之间,不惊不扰……不惊不扰……”

他蓦然抬头,对上云纵沈稳安祥的双眸,良久,慢慢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又过了几日,云纵自忖已能支撑著上路回京,便向方寂辞行。方寂也不强留,只是笑道:“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道长,在下的一位朋友,恰好也要去京城。若得与此人同行,必能护得道长安全,在下也放心了。”

云纵一愣道:“你的朋友?”

方寂点头道:“明日靠岸後,在下约了那位朋友在会君楼见面。道长一起去吧,不然放你孤身上路,我不放心。”

云纵明白他一片好意,心下沈吟,自己伤势尚未大愈,功力不济,如今又有瞑华圣教和贺兰羽两股追兵在後,独自上京确实诸多风险。不如顺了方寂的好意,也许多个人同路,便多一份周全。

他微微笑道:“如此,多谢方公子了。”

第30章

翌日一早,船缓缓的靠了岸。云纵担心贺兰羽和瞑华圣教之人仍在搜寻他,便踌躇著问方寂可有斗笠之类遮人面目之物。方寂愣了一愣,立即省悟过来,笑道:“道长可是有不方便之处,需要遮掩面容?”

云纵点头,含糊道:“贫道……恐防仇家追杀。”

方寂闻言,起身进了自己房间,片刻後出来,手里拿了一样东西,递到云纵面前:“如此,道长便请戴上这个吧。”

云纵接过来一看,却是薄薄一张人皮面具,做工精致,五官惟妙惟肖。他不由一怔,心想方寂怎会藏著这种东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方寂笑道:“当年我也曾……为逃避仇家而避走江湖,预备了几张人皮面具。这张却是我不曾用过的,道长便请放心戴上吧。”

云纵感激的笑笑,小心的戴在了脸上。对著镜子一看,只见面前一张普通木讷的面孔,神情苍凉,加上一头灰白的头发,看起来竟似个半老头子。

不由伸手摸摸脸,心下有些好笑,这样一来,任谁也认不出他来了吧?

方寂等云纵戴好人皮面具後,便带著他上岸了。两人走到会君楼,只见里面满满当当,生意出奇的好。方寂却是领著云纵直接上了二楼,临窗的座位上,端坐著一名青衫男子,正背对著他们喝茶。

方寂走过去,笑道:“秦兄,劳你久等了。”

那名男子回过头来,修眉凤目,豔色无双。看向方寂,微微一笑:“哪里,方兄快请坐吧。”一眼看到方寂身後的云纵,怔了怔,“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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