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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南柯(出书版)(6)

孟适青稍微放下心来,却听孟舜之道:「日后你若不小心被那女鬼缠上,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可相信,记住没?」

孟适青忍不住问道:「师父,难道你知道那女鬼的来历?」

孟舜之面色微微一变,转身道:「不干不净的东西,为师怎知她的来历。鬼言鬼语,从来只是蛊惑人心,自然半句也信不得。」

孟适青察觉到孟舜之的言语间隐瞒了一些事情,却也没有多问。既然师父说那女鬼暂无大碍,又奈何不了自己,便松了口气。只是心下还有些微的疑惑,心想师父说那女鬼害不了人,可自己方才分明差点被那女鬼勒住了脖子。

莫非她不是想勃死自己,只是想同自己说话?

一回想起那女鬼的模样,孟适青心里还是一阵的发寒。

接着,他又听得孟舜之道:「以后无事,莫要再去招惹小少爷。萧府上下,唯有他,你离得越远越好。」

孟适青惊道:「为何?我不会再得罪他……便是遇见了,说两句话也不行么?」

他见那小少爷方才立在身后瞧着自己练字,虽嗤笑了一声,但也并非恶意。及至他后来伸手去扯他的袖子,萧绝云露出高兴的神情,一笑便映出唇边两个浅浅的酒涡,衬着月色,眉目如画,当真好看。

孟适青心想,这小少爷也不像自己原先以为的那样,是个蛮横不讲理的富家公子。心下略有亲近之意,却记着师父的话,不敢再去多做招惹。只是日后在这萧府之内,抬头下见低头见,总有遇着的时候,难道也要远远的绕道走么?

孟舜之只是微微叹了口气,「日后你便明白了,不想落得为师的结局,便记着我的话。」

他背过身去,月色下一袭青衫下包裹着的身躯,似带着些微的颤抖。

「无知者无畏,当年我一念之差,而成劫数,这么多年来……也未曾勘破。一入堪舆之道,切忌起妄心,生执念。」他慢慢回过头,「情动,念生,便成孽障。」

孟适青呆呆的立在原处,只见孟舜之说完这番话后,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只是那双呆滞无神的眸子里,仿佛浸着一层水光。然而终究是他的错觉,孟舜之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转过身,慢慢的摸索着走回了房间外,伸手推开房门,如雪的月光倾泻而下,映出地面上长长一条人影,说不出的寂寞。

他不懂,何谓妄心,何谓执念?在他十二年的生命中,从没人教过他这些。

一路自出生到如今,跌跌撞撞,但求温饱,他只是这么活过来而已。

如果师父说心里有了那些东西,便会落得同他一样的结局,那么,他就不要。

波光潋滟的水面上,映出惨白一轮凄月。孟适青糊里糊涂的不知自己怎么就站在了萧府内的荷塘边,他有些惊慌失措的四处看了看,眼前只有池子里盛放的大片荷花,花枝招展,迎风摇曳,却皆是血红色的花瓣。

他不由得倒退了一步,生平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可怕的荷花。那一朵朵宛如手掌般大小的花朵,犹如一张张血盆大口,凄厉而触目惊心的一片血红,恍如生在一池子的血水里。而在这一片无边无际的凄红中,轻飘飘的笑声远远的传了过来。

「小公子,你舍不得我,来找我了么?」

孟适青吓得瞬间跌坐在地上,一双惨白的手臂伸了过来,一身红衣的妇人仿佛从血水中钻出来一般,带着吟吟的笑意,手指慢慢的攀住了他的脖子。

孟适青的牙齿开始上下抖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要爬起来逃走,却动弹不得身子。

「好不容易……有人能看得见我……」那女子叹息一般,冰凉的气息吹在孟适青的颈间,似乎要渗进他的骨子里去,「我在这池子里这么多年,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他,却碰不到、摸不着,好寂寞,好寂寞……」

孟适青吓得闭上眼,双手胡乱的想要挥开这女子,抖着声音道:「你莫要再来缠我了!也莫要再去害小少爷!」

那女子倏然松开了双手,冰凉入骨的手指伸了过来,缓缓的抬起了孟适青的下颔。然后,朝着他吹了口气,迫得他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凄凉笑意的面孔,眉似远山,唇如涂朱,明艳不可方物,哪里还是那个惨白阴森的鬼物,分明是个美貌的妇人。

「那是我的孩儿,我怎会害他呢?」女子幽幽的说:「我只是想摸摸他,想让他见我一面……小公子,你师父是不是教你千万别信我的话?」

孟适青吓得不敢言语,心中却是震惊万分——这女鬼,难道真是小少爷的娘?

「我那孩儿的脖子上,挂着一副长命锁。藏在衣领底下,是他满周岁时我亲手挂上去的。你若不信,就去问他……」女子轻幽幽的道:「然后,你便知我是不是骗你了。」

那话语里带着无限的凄凉,孟适青忍不住一抬头,却见那女子原本哀伤可怜的脸庞,忽然之间双目尽赤,眉宇间一片骇人的凄厉之色,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一般……猛然间伸手将他一推,「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离开!」

孟适青惊叫一声,猛地坐起来,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床上,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作梦。

黑漆漆的夜色里,那女子一双幽幽的眼睛,似乎还在暗处窥探着他。他的背后渗出涔涔的冷汗,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直到天明。

师父说,鬼言鬼语,皆不可信。

可是那女鬼说,她是小少爷的娘亲。她原无意加害,只是想亲手摸摸自己的孩儿,让小少爷能见她一面。

孟适青明知自己不该怀疑师父,不该听信梦中那女鬼的言语,却还是茫然了。

孟适青不敢把梦到那女鬼的事情告诉孟舜之,便偷偷去问府内的帐房先生,小少爷的娘当年究竟是怎么去世的。

那帐房先生已经在萧府待了十余年,平时见孟适青老实勤快,时常帮他掌灯对帐,也挺喜欢这少年,便告诉他,当年萧老爷还是萧府的少爷时,喜欢上了个青楼女子,却因为老爷反对,不能娶进门来。萧少爷被送去了山上的道观内修身养性,攻读诗书,那女子由老爷做主,从青楼赎了出来,送至外地去了。

两年后,萧家老爷过世,萧少爷回来治丧,慢慢的承担起了家业。又过了大半年,那青楼女子竟从外地寻了回来,萧少爷怜她无亲无故,又原本是自己喜欢的女子,便接进了府内。守孝期过后,便娶了那女子入门,之后便有了如今的小少爷。少奶奶大抵因为出身青楼,有些自哀身世,也不怎么和下人亲近,平时总待在房内,鲜少出来走动。

如此过了六、七年,府内忽然开始闹怪事,总有年轻貌美的丫头莫名其妙的死去,且死状恐怖。萧老爷便去请了孟先生过来看宅,孟先生道是府内有煞物,开坛做法,隔天少奶奶便无端端溺死在了荷花池内,之后府内也平静了下来。大家都说,那煞物就是少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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