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醉南柯(出书版)(20)

「十里南柯一池醉,薄酒艳色缚情丝。」他听到自己轻声说:「换来痴人一梦。终究是,求不得。」

手指松开,那缕青丝轻轻的滑落,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刹那间,孟适青感觉心脏仿佛被利刃穿透,太过强烈的痛苦恍若要将他吞噬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身子猛然一挣,睁开眼,却是躺在地上。

耳畔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孟适青艰难的转头,跃入眼帘的却是萧绝云的脸。只见他双眸紧闭,似乎还陷在昏睡中,还好,安然无恙。

略松了一口气,身子一动,剧痛便席卷而上。孟适青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身子,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浑身鲜血淋漓,简直是惨不忍睹。

他竟没有被那群厉鬼咬死。

那九子鬼母呢!?

孟适青急忙抬头四处看了看,房间里还残留着一丝鬼气,却早已不见了九子鬼母和那群厉鬼的踪迹。见师父亲赐给自己的八卦铜镜被劈成两半落在不远处,孟适青心疼得想要爬起来去捡起。

怎会料到这次撞上的竟是如此可怕的恶鬼——奇怪,怎么会没事呢?

他刚强撑起身体,痛得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却被一双手臂抱住了。

一转头,才发觉萧绝云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过来了。被他接在怀内,伤处摩擦着衣料,痛得孟适青禁不住变了脸色,差点就忍不住呻吟出声。

「你没事吧?」萧绝云担心的看着他。

与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对上的瞬间,孟适青只觉得心脏猛然一抽,似乎自己在失去意识时,身处黑暗中所承受过的那种连身体都要撕裂一般的心痛感又要袭上来一般。

「我没事。」他急忙避开萧绝云的视线,努力调匀气息,将痛楚压下去,「你……无碍吧?」

萧绝云迷茫的看着他,「我?我一睁眼,就发觉自己昏睡在地上,你就躺在我旁边。」顿了顿,他问道:「孟兄,你怎会在此?」

孟适青哑然,心想难道他一直昏迷不醒着,什么也不知道?

「容裳姑娘又去了哪里?」萧绝云皱起眉头,「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怎会弄得浑身是血?」

孟适青苦笑道:「你撞鬼了。」

萧绝云大吃一惊,「鬼?谁是鬼?」

「就是你那容裳姑娘。」孟适青浑身是伤,实在是痛得撑不住,不得不靠在萧绝云的肩上,尽量言简意赅的回答:「我恰好经过,想收了她,结果被那厉鬼所伤,就成这样了。」原以为萧绝云必不会信,至少也会怀疑两句。

孰料他在吃惊过后,竟一脸愧疚的道:「原来如此。孟兄,多谢你相救,害你弄成这样,萧某实在过意不去。」

咦?

孟适青吃惊的抬头,心想这萧绝云不是说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么?怎这次自己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萧绝云似乎瞧穿了他的心思,带着些歉意的笑了笑,「之前,孟兄劝我不要留宿于那民舍,萧某却执意不肯听,结果真的就撞邪了……看来萧某此次来扬州,果真是不宜出行。」

孟适青忍不住笑了一声,「我也觉得奇怪,莫非你天生容易招惹这些不干净的玩意?」

心念一动,他忽然想起那九子鬼母之言,说萧绝云是困于凡人之躯内的上古天神,不由得伸手便向他面上摸去。命骨之说,他也稍懂几分。

萧绝云虽有些吃惊,却没有推开他的手,任凭他摸索了一番,只好奇道:「孟兄,莫非这是在替在下摸骨?」

孟适青有些尴尬的缩回了手,笑了两声。心下却极为吃惊,这萧绝云的命骨……为何他完全参不透?一丝也算不出来。

萧绝云含笑追问道:「孟兄替在下算出了什么命?」

孟适青随口一笑,「萧少爷自然是大富大贵之命。」

「哦?」萧绝云状似不在意的一笑,「不是天命孤煞么?」

孟适青微微一怔。

「又或者,」萧绝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有什么夙世孽缘么?」

孟适青被那双微微斜挑着的凤眼盯着,那分明含着笑却带着一丝说不出寒意的眸子使得他心下陡然一颤,勉强笑道:「萧少爷……说笑了。」

萧绝云微微一笑,眸底的寒意一闪而逝,又是一张如沐春风的笑脸,仿佛刚刚只是孟适青瞬间的错觉。

「在下委实是说笑,孟兄伤得不轻,还是先去医馆要紧。」语毕,他弯腰将孟适青抱了起来,便向房外走去。

孟适青大为窘迫,忙挣扎道:「多谢萧少爷好意,在下可自行前去……」

萧绝云轻声一笑,「既是萧某害得孟兄如此,理应负责。孟兄就别逞强了,不然萧某会更加过意不去啊!」

孟适青还欲拒绝,只是身子一挣扎,伤处便越发的痛入骨髓。他心知自己为厉鬼所噬,不是普通的受伤,寻常的药草又如何治得好。这要一去医馆,不是图添折磨么?

「医馆不必去了,在下受的伤……恐怕非是普通郎中能医得好的,还请萧少爷将在下送至知府府宅。」

横竖他这个样子,走出房门都难,又何必死撑。最好是萧绝云雇辆马车将他送回去,见了师父应当就没事了。

萧绝云笑了笑,抱着他走出了房间。

孟适青略微疲倦的闭上了眼,他不明白自己和萧绝云是如何逃出生天的,那九子鬼母怎会如此好心,放他们一马?

而自己……在失去意识游离于阴阳界时所见到的那人,所发生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他实在太痛、太累了,只得暂且将满腹疑虑搁置一旁,闭目养神。因此也就没有看到萧绝云浅笑着的唇边,一闪而逝的那一抹冰冷。

第七童,

萧绝云抱着孟适青出了潋滟阁,果真替他雇了辆马车,吩咐车夫前往知府府宅,自己也钻进了马车。

本就不甚宽敞的马车内陡然挤进了两个人,孟适青只得忍着伤痛往一旁让了让。一路上萧绝云也不多话,大约是体谅孟适青伤势甚重,免得扰他休息。只是随着马车的颠簸,两个人的身子时不时便撞到一处,孟适青痛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又苦于出不得声。

又是一阵颠簸,孟适青的下颔一下子撞在了萧绝云的肩上,硬硬的骨头戳在他的伤处,痛得他「啊」了一声,险些飙泪。

他的喉管之前被厉鬼咬破,也不知怎么止的血,结了痂。此刻恰巧撞上,顷刻间鲜血便涌了出来。

萧绝云吓一大跳,急忙扶住他的身子,「唰」的一声从衣襟上撕下一条布条,缠在了他的脖子上。

孟适青有气无力的靠在他肩上,只能用眼神示意多谢。

萧绝云有些不可思议的瞧着他,「孟兄……真是命大。」

喉管都破了,居然还活着。

孟适青也觉得自己命大,两次在鬼门关打转,居然都强撑过来了。他昏沉沉的想,十年前我胸口差点被鬼爪插穿都活过来了,咬破喉管又算什么。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是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后福在哪里,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么?

上一篇:苏青 下一篇:红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