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华沉默着，韩毅便自说自话道：“我觉得相信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不爱自己的男朋友，如果是我，无论事实是什么样的，我也会选择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韩毅说完，板着方华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方华，我现在选的就是你。但最起码，请你亲口告诉我，我该相信什么。”
“就算我说出来的事实很荒唐？”方华怔怔看着韩毅。
“只要你坚持你说出来的是事实。”韩毅笑了笑：“我就相信它是。”
是谁说这个人情商低，不懂得什么是真爱？凭什么他一句话就把气氛煽动得比表白还让人受不了？
方华皱起眉，胸口被一股酸涩包裹住，他忽然想到温容做手术之前方敬之的态度，他说，温容你如果愿意做手术我感谢你，如果你非不做，我也没什么办法，我宠你。
“你可别哭啊！”韩毅忽然捏了捏方华的脸。
“神经病吧你！”方华瞪了他一眼，他绝对不会告诉这个人，刚刚的某一瞬间，自己的眼眶的确湿润了。
“韩毅，陪我回一趟老家吧。”方华把额头抵在韩毅肩头，低声道。
*
方华的老家是真正的穷乡僻壤，只通客车，还是不走高速的那种。韩毅开始想开车走，方华可怜他那辆好车，终究是把他拦住了。小豆子被送去爷爷奶奶家，方华和韩毅拎着行李，直奔客运站。
方华跟韩毅上车时，大客车里满满都是返乡的农民工，一股泥土和汗臭味扑面而来，方华在一片嘈杂中拉着韩毅坐下来，过道旁边是一个抱着活鸡的大娘，大娘旁边的一个小伙子正捧着泡面吸溜吸溜地吃，韩毅表情难看到了极点，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把窗户敞到最大，恨不得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
“作死呢！”方华一把把韩毅拽进来：“要不你下车吧？我自己去。”他说着，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韩毅。
“扯淡！我不去你让暴民欺负了谁给你拔创？”韩毅哼哼着，接过水来一通猛灌，方华给手机插上耳机，给韩毅塞上，看了一眼手表：“你忍俩小时就到了。”方华说着，车开动了，机箱发出巨大的噪音，方华皱着眉给韩毅调高音量，韩毅忽然这时候抓住方华的手，转头朝他暧昧地一笑。
“媳妇，我发现你挺体贴啊！”由于带着耳机，韩毅这一嗓子音量不小，虽然车上乱，也引得不少人看过来，方华嘴角一抽，忽然把音量调到最大，吓得韩毅一下子拽下耳机，怔然瞪着他。
“你欠的。”方华哼了一声，倚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不再搭理他。
韩毅瘪瘪嘴，郁郁地别过脸看着窗外，拿出纸巾团成两个团把耳朵塞死，还想塞鼻子，但是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了。
一路车子开得很颠簸，韩毅开始一个劲儿地乱动，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似的，不过没多久，下半身的折腾就变成上半身的晃悠，他晃悠了几次，干脆倒在方华身上，睡了。
方华低头，发现最后韩毅还是往鼻子里塞了两个卫生纸团，嘴角禁不住勾起来。他扶着韩毅的头让他靠得舒服些，继而接着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客车到镇上就停了，方华和韩毅又搭车开到村子里，这时候已经没有柏油路了，全是土道，到处都是牲畜家禽，每家每户的大狼狗都拴在门口，虎视眈眈的。方华生母的家在道路的尽头，是个两间房的小院儿，房子都不大，也就十来平米，老太太的灵堂设在大屋，方华的妹妹已经请来专管白事儿的大了，大了是土话，说白了，就是丧失的组织者，一般家属给他一笔钱，就听他安排什么事儿都不用操心了。方华进院时，大了正指挥着手下的人往屋里搬花篮。
“孝子来了？赶紧把孝穿上！”大了看见方华，立刻叫人拿着孝服过来，方华皱了一下眉，终于是没说什么。
来之前，方华已经把该说的都告诉韩毅了，小豆子的亲妈竟然是他妹妹这么奇葩的事情，韩毅倒没表示太多的惊讶或者质疑，方华看他这种态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扔下一句：“你信不信都好，反正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事实，我没做过多余的事儿，为了给你下套让我自己遭这么大的罪，我真不至于的。”
“你这办的是什么排场的？”韩毅看着一个个花篮往屋里搬，忽然拉住方华：“我看这可都是钱，你别让人把你坑了！”他说着，招手把大了叫过来：“这个你打算收多少钱？”
“先交五万，墓地和骨灰另算。老太太这辈子不容易，你们放心，我肯定把这后事给你们办的风风火火……”
“行了行了！你也别废话了，一切从简，怎么花钱少怎么来，不要排场，我就图快！”韩毅不耐烦地打断大了：“谁家里没死过人，我也不是不知道市价儿，你差不多得了。我实话跟你说也不怕丢人，孝子跟老太太的关系就跟咱俩这交情差不多，兴许还不如咱俩了，我劝你一句，悠着点要钱，把人逼急了，转身就走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这丧事爱谁办谁办去吧！”
大了的表情随着韩毅的话难看下来，他琢磨了一会儿，啧啧嘴：“你打算花多少钱？”
“最便宜的办法多少钱？”韩毅问。
“一万。”
“我给你再加五千块钱，墓地骨灰一起包了。”
大了有点犯犹豫，他看了一眼方华，嘴一撇：“行吧！”
“办完了给钱。”韩毅说着，拉着方华就要走，大了喊住他们：“老太太在屋里，你们不进去拜拜？”
“别给老太太添堵了。”韩毅摆摆手，脚下都不带停的，跟着方华直接出了院子。
“先找个招待所凑合住吧？我看这地方也不像有旅馆的……”韩毅看了一眼闷头走路的方华，提议说出来也跟石沉大海似的没回应，他摇摇头，只好自顾自带着方华找住的地方，方华明显情绪糟糕到了极点，他一直沉默，这是忍着不拿自己撒气呢。
两个人最终找了个距离方华生母家步行半个小时的招待所住下，这地方卫生条件实在不怎么样，房间里一股子霉味儿，床单还有点泛黄，墙上糊满了报纸，还被乱涂乱画了，韩毅把行李放在地上都没敢往柜子里折腾，估计里头全是蟑螂。
他递给方华一瓶矿泉水：“凑合住吧！”
“我跟那个女人谈过了，她不会打扰你和小豆子。”方华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韩毅：“这份协议只要她签了字，孩子就是你的。”他说着，跟韩毅对上视线：“或者你不想这样，我也可以认养小豆子。”
“说什么呢！那是我儿子！”韩毅一把抢过文件看了一遍，在落款的地方利落地签好字，瞪着方华：“赶紧让那个孕妇签字，她签完字我就踏实了！”
方华收起文件，嘴角勾了勾，韩毅看着他这个表情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算计了：“我说你这人刚才别是激我签字呢吧？”韩毅回过味儿来，忽然咋呼起来：“我说你这人……我还能亏待你侄子是怎么的？你非得拿着白纸黑字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