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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棋不语(出书版)(35)

“不知道——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秦炎一时哑然。是啊,他这么关心那个人干什么?他是出院了也好死了也好,跟他有什么关系?

也不过是个只有过两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

——

十一即将结束的前一天晚上,秦炎在自己的房间上网。他趴在QQ上,隐身,看着自己好友名单上一个个亮闪闪的头像。他没有聊天的欲望,百无聊赖的跟电脑打拖拉机,总是没有好牌,于是关闭此局从头再来。电脑是不会生气也没有原则的东西,任由他不断的悔牌,然后再开新局。

没多久,他看到谢棋的QQ号在他好朋友的名单中亮了起来。

秦炎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很久,开了自己另一个Q号,登陆上线。他给谢棋发消息,他想网络真是个好东西,当你知道对方是谁而对方不知道你是谁的时候,你可以天南地北胡说八道,你可以挖空心思打探对方的隐私,你知道对方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什么话都敢说。

秦炎说,你怎么这么晚上线了?

谢棋没有回复,秦炎就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发过去,最后谢棋终于说,你是谁?

秦炎说,我靠!你竟然问我是谁?!然后打了个愤怒的脸过去。

隔了半天,谢棋回话,你改名字了?是同学吗?

秦炎顺水推舟的说,是,以前坐你后面的那个。你回家了吗?

谢棋说,对,在家里。

秦炎猜谢棋肯定不知道这个自称以前坐他后面的是谁,只是不好意思问,大概也是稀里糊涂的回着消息。他不动声色的问,准备考研了吧?复习得怎么样了?打算考哪个学校?

谢棋很久没有回消息,秦炎也不催,耐心的等。

又开始和电脑进行新一轮打牌,谢棋的消息终于传过来,考研的学校还没选好,本来签了一家公司准备毕业就工作的,可是两天前老板突然说要结束国内的公司出国,所以就这么黄了。

秦炎呆住了。对着那条消息发呆良久,机械的打出几个字,怎么会这样?

谢棋说,大概是上天注定吧,不肯让我留下来。

谢棋说,那个,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没想起来你是谁,兄弟告诉我名字吧。

谢棋说,你怎么不说话?

谢棋说,你到底是谁?

秦炎“啪”的一声关了QQ号,落荒而逃。

电脑上进行到一半被强行关闭的游戏闪亮亮的提示,是否开始新游戏?

秦炎突然觉得很可笑,如果生活也像这种程序早已设定好的电脑游戏一样,可以玩到一半突然反悔,按个“退出”键就能干脆的再开新局,该有多好?

现在的每个决定,如果将来后悔,便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该有多好?

他“刷”的站起来,冲到了阳台上。

仰起头,楼顶上一片寂静,谢棋当然不可能和他心有灵犀,恰在此刻也出现。

秦炎沿着栏杆慢慢的滑下,坐在了地上。

他想只能这样了,现在就算谢棋想留下也留不下来了。不过也好,省去了他的挣扎,也省去了自己的挣扎,现在他们都可以对自己说,我们只是拼不过现实。

他想到自己还是懵懂年少时预想的爱情,不过是找到喜欢的人然后就在一起。他不知道原来放到现实中,这么难。

头顶上是空洞洞的天花板,触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楼下蓦然响起几声尖锐的口哨声,有小孩子的嬉笑打闹声掠过耳边,瞬间恢复安静。

这个城市的夜晚沉默得令人窒息,只有房间里电脑的音响,还在不知疲倦的哼唱。

没有什么过不去。

只是再也回不去。

终曲

十一过后,谢棋就回了学校,没有和秦炎道别。

之后的日子还是照旧,没什么起伏,有时候想想,谁不是这么走过来,热闹的开始,潦草的收尾——或者说,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渴望改变,可又不知道怎么改变,所以还是随波逐流。

大四下半学期的时候,谢棋收到了研究生入学的通知书,他握着那张简单的纸片,仿佛握着一块滚热的碳。同寝室的室友闹着要他请客,于是他一把将那张通知书丢在了脏乱的书桌上,摸起钱包随着众人出了门。

请客请客,大家叫嚷着挤进学校附近的小饭馆,拍桌子叫上啤酒,一个个喝得东倒西歪,好像拿到通知书的不是谢棋,而是他们。

而最应该兴奋的人,却从一开始就只是沉默的喝着酒。

有人指着满桌子的酒菜骂:——怎么还不上菜?

另外的人哈哈的笑着说,上齐了已经上齐了,谢棋,再干一杯啊!你可真行,不用考试就上了那么好的学校——你怎么不说话?干吗板着张脸?哥们儿几个运气最好的就是你了,还不多喝几杯?

谢棋来者不拒,一杯杯喝光敬到他手边的酒。酒精随着汗意蒸发,怎么喝都醉不了。明明是早春,只有他已经汗透了后背,手里紧紧的握着手机。

他在渴望一个电话,他在渴望一个声音,他对自己说,如果那个人肯打电话来,哪怕不说话,只要看到那个号码,他就把那张通知书丢到垃圾桶里去。

手机突然响起来,谢棋跳起来,看清楚是个陌生的号码,兴奋消失了,起身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原来是他当初大学毕业准备签约的那家公司老板的电话,说很抱歉那时候放了谢棋的鸽子,自己的公司虽然结束了,但是之前合作过的好几个不错的客户公司正在招兵买马,如果谢棋有兴趣的话,可以帮他推荐的。

谢棋有些想笑,这个电话来得已经没有意义,他并不是多么想找工作,他只是当时想留在那个城市。但他还是道了谢,然后忍不住问:“陈哥,怎么好端端的就突然结束国内的公司了?”

那边的声音沉默了一下,说:“因为临时有急事要凑钱,一时间拿不出来,只好卖了公司。”

谢棋说:“那你在国外还好吗?”

“还好,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一个人吧?找到了,就和他出国了。”

“真的?那可真要恭喜你了!”

那边的声音笑了一下,然后说:“恭喜我?我千辛万苦找到他,他告诉我其实我没必要堵这口气——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爱我。我带走他,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也许他还是来不及爱上我,他就会再次从我面前消失,而我连第二次找到他的可能都没有了。”

谢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完全呆掉了。

“谢棋,你说过你有喜欢的人,那时候你就说毕业后就要跟他在一起。其实我真羡慕你,你们有一辈子的时间相爱,”低低的声音从听筒对面传来,“而我浪费了三年光阴,我不知道原来过去一天少一天。”

谢棋靠在门边,外面是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他抓着手机蹦起来,想要避开酒店内嘈杂的人群。他想着那句“我不知道原来过去一天少一天”,他要跑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给那个人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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