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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倒影(71)

作者: 弦歌雅意 阅读记录

“疯狂的人……”我第一次听到弗莱德对敌手发出这样的赞叹,“以绝对的劣势发起攻击,他们还在追求完胜。竟有那么疯狂的人!”

停了一阵,他又补充道:“最疯狂的是,他居然真的作到了。”

“我们还不算完全失败吧。”对于他的评价,我有些纳闷,“就人数上说,我们仍然占据着绝对优势,只要稍稍支撑长一点,就……”

“你没有看出来,杰夫。”弗莱德向我说明,“他用的是和我们同样的方法,面对优势敌人,集中兵力。虽然他们人数很少,但没有给我们留下太多的机会。最好的时机是在将我们的本阵分割成两块之后,那时不应该在他们前面布下防线,随便让那几条防线的士兵混乱,而应该将距离敌人比较远的部队绕一个圈子围过来。彻底混乱的人群可以有效阻止骑兵的突击,为全面包围拖延时间、创造机会。可惜……”

“可惜什么?”除了杀人和被杀,我什么也没看出来。

“可惜我们统帅的眼光只能看到敌人附近很小的战场区域,根本考虑不到离他们最远的那支部队最有力量。他只知道在敌人周围组织防御,却不知道那么强大的敌人根本不会给你在他脚下组织防御的机会。你看见了,每一道防线都在组织完成之前就崩溃了。这崩溃像骨牌一样短时间传遍了整个营地。的确,现在我们的人数仍然很多,但已经全部不成建制了,根本无法调度,处于一种有力使不出的境地之中。现在,距离全线崩溃已经不远了……”

“那我们还在等什么?我们总得做些什么吧。”红焰望着温斯顿的马队说。

“我正在等全线崩溃的一刻。”弗莱德的话让我们所有人大吃一惊。

“大概,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第四十四章 两个人的胜利

无论结果如何,路易斯太子已经在雷威尔城下的战场上创造了历史。他以六千孤军正面迎击多达三万人的德兰麦亚军团,以奇迹般出其不意的狂热攻潮突入敌阵,完全打乱了对手的阵脚,在这场原本势力并不均衡的战斗中稳稳地立于了不败之地。

可是,这一切还不够。

正如弗莱德所说,他要的是一场完胜。

当彻底搅乱德兰麦亚的军阵、让对手没有任何反击的威胁之后,温斯顿重装骑士们开始了他们的扫荡。这是真正的扫荡:原本就已经略显薄弱的骑兵队伍居然分裂成了三组,纵横交叉地在敌阵中往复冲击。它们像三条寄居在腐烂的动物尸体中的毒蛇,贪婪地蚕食着庞大而虚弱的腐肉。自始至终,奔腾的骑士们都没有发出任何呼喝的声响,只把震颤的马蹄声和死寂的沉默留给对手。

我觉得,与呼喊嚣张的对手相比,沉默的敌人更加危险恐怖——你不知道你正面对的敌人到底想干什么,他们能把战争进行到什么程度。当沉默这种高贵的品质出现在战场上时,你会知道自己正面对着一支将纪律和冷酷铭刻入生命中的军队,这无声的呐喊代表着一种真正的力量。在我的想像中,如此强大的力量几乎不应当为人类所拥有。

终于,德兰麦亚的军团崩溃了,完全崩溃了。他们在强大的沉默骑士面前无力得像群拿着木剑的孩子,在发现自己无法战胜对手之后,选择了四散奔逃。我简直看不出他们都是些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士兵,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们忘却了自己的身份。最初是几十人尖叫着离开了战场,当这个头被挑起之后,更多的人加入了逃亡的队伍。士兵们几百人几百人地选择着自己的逃生方向,即便是完全脱离了战场,他们仍然感到危险,继续盲目不知方向地奔逃着。温斯顿人的勇猛无敌给他们造成的压迫感绝不是能用距离消除的。

有多少人真正见过上万人在平原上的完全溃散?他们如同蚂蚁一样铺陈开去,大片地遮住了草地原有的绿色。绝望和恐惧令剥夺着他们的意志,驱赶着他们远离这个不属于人间的死亡之境。

当统帅的旗帜也开始向后方飘动,这场溃散就已经变得无法遏止。有足够的理智、能够选择方向逃命的士兵毕竟还是少数,战斗的疯狂麻木了士兵的思维,让更多的人只知道跟随着旗帜溃逃。在那面象征着耻辱的德兰麦亚绿色军旗之后,近两万人毫无秩序可言地疯狂逃遁。在他们身后,数量不及他们三分之一的敌人衔尾追逐过来,完全无视他们微弱的抵抗,在主力军团的后方大肆杀戮。

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要彻底击碎人数众多的主力军团,完全消除被组织反扑的威胁。那些向两侧逃遁的溃军即便近在咫尺,他们也置之不理,就好像在一开始发动冲击时无视我们的存在一样。

他们理所当然地放弃了雷威尔城:如果他们能够获得这场胜利,生存下来,那么按照他们的战斗力,再次拿下这个不堪一击的小城丝毫也不费事。而要是坚守城池,他们最具力量的骑兵优势便没有丝毫用处,恐怕早就被人数众多的敌人全歼了吧。

可是,无论改换任何一位将领来抉择,也绝不会在处于数量的绝对劣势之下,放着一堵城墙不去善加利用,而是和敌人正面交锋的吧。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又有着一个怎样的统帅啊!

“该我们上了。”静默的弗莱德终于说话了,他苦笑着说,“溃败得真是彻底啊,我还希望他们能有余力再帮我们一把呢。”

“保持队形,不得贪功,你们都知道我们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听我指挥:冲!”随着弗莱德的命令,我们这一千轻骑兵终于再次发动了。与敌人相比,我们的队形简直不能够称之为队形,士兵们的排列参差散乱、忽快忽慢,无法像他们一样将马匹控制的得心应手——这当然也包括我在内。可不管怎么说,我们是这战场上仅存的成建制的德兰麦亚军队,是唯一的一支尚且具备战斗意志和抵抗力量的队伍了。

前方,温斯顿骑兵冲锋的尖锥已经插入了溃散的大军中,残酷而巧妙地一次次将整个的军团切割成一个个小块。与其说是在杀敌,倒不如说他们是驱赶羊群的豺狼,耐心而贪婪地将最虚弱的羊羔吞食掉,然后再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是个正确的策略:持续有效地消灭敌人,并且一直保持着敌人的混乱,消除被敌人反扑的威胁,直到疲惫让双方都无法继续下去,直到杀得敌人胆寒,即便能够积聚足够多的散兵游勇也在也提不起兴兵反扑的勇气。倘若没有意外,这个局面可能会持续整整一个上午,甚至更久——没有人知道这群强大的无声骑士会将这场血腥屠杀坚持多久。

我说的是:倘若没有意外。

有弗莱德的地方就有意外!

我们来了,兜着温斯顿铁骑的后阵冲过来了。或许是因为全包围的铠甲阻挡了他们的视线,或许是因为大军不堪一击的现实麻痹了他们的思想,或许还有其他我所猜想不到的原因,但事实是,他们根本没有发觉还有一支军队可以向他们反击。当我们手中的长矛刺穿他们的身躯,将最后一排重装骑士们挑落马下时,我终于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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