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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倒影(184)

作者: 弦歌雅意 阅读记录

对于一些我们实在无力取走的物资和财产,我们在最短时间内将它们发放给辰光城中的市民。我不否认这样做是为了搏得他们的同情和爱戴,同时也能够避免我们的敌人在短时间内获取更大的利益;但十分确定的一点是:我们的确是怀着愧疚和歉意来完成这项工作的。我们是军人,却没有完成我们的使命,让乡土和人民不可避免地成为异族的战利品。我们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去尽量补偿那些在战乱中受到了牵连的无辜平民,用这些微薄的财产来弥补他们惊慌惧怕的心。

二月三日的夜晚,大军悄悄离开了辰光城,跟随我们的,只有不足两万明知道结局如何仍不放弃抵抗的士兵,更多的人在无力挽回的战局面前选择了放弃,成为逃兵。我并不责怪他们,没有人有权利要求他们为了一个渺茫的机会去放弃自己的生命和陪伴亲人平安终老的幸福。但是,我更尊敬留下来的人,他们是真正了不起的军人,直到最后的时刻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职责。

我们开始向着东部那片名叫圣狐高地的陌生领土进发,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片土地总是被人们遗忘的。除了山峦丛生、地形复杂、气候潮湿这些原因之外,还因为在这块土地上有一座巨大的森林:月溪森林。从地理学的角度上来讲,月溪森林应该属于圣狐高地的一部分,都属于原德兰麦亚的领土;但通常人们都会遵从于另外一种说法:圣狐高地是月溪森林的一部分,是属于大陆中部精灵族世代生活的地方。鉴于精灵们高傲难缠的性格和这块土地本身收益的微薄,德兰麦亚的历代统治者仅仅是在人类社会中宣称对这块土地拥有所有权利,但并不曾真正认真地对这这里进行过有效的统治。而现在,那块我从未踏足、甚至在此之前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土地已是我们仅存的唯一领土,我们要最后坚守的奋战之地。除了最后一丝叫做希望的惨淡而坚定的心情,没有人知道还有什么更多的东西在那里等待我们。

离去的当夜,覆盖着厚厚雪花的辰光城在月光下发着惨白的光,恍若一块大大的裹尸布,罩上这片亡土。北风呼啸,犹如呜咽的哭泣声,吹响在每个离乡战士的心中,让人黯然神伤。

四天后传来消息,克里特帝国王储迪安索斯太子亲率五万大军占领辰光城。同日,克里特帝国与温斯顿帝国发出联合声明,宣布两国作为战胜国,对原德兰麦亚领土享有“完全所有权”,并以森图里亚平原为界,重新勘定两国边界。自此,“德兰麦亚王国”成为仅存在于人们心中的“前”地理名词,在各国的地图上完全消失了踪影。而我们,则成了这群强盗口中的“乱军”、“余孽”和“匪徒”,成为被强大的敌人追赶和阻截的目标。

尽管我们早就知道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很快发生,但那天晚上我还是失眠了。当我还是个新兵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如果温斯顿人能够都像路易斯太子那样善待占领区的人民,如果侵略我们的敌人比我们现有的统治者要好一些,能够让这个国家的人民过上一种更为富裕幸福的生活,那么我们继续这场战争、让更多的人在战火中遭逢不幸是否还值得?如果我们放弃了抵抗,让更为贤明的君主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这是不是更好?

从一个普通人的立场出发,从理智上来说,这个想法是正确的。

但现在,我知道我做不到。我曾经无数次地把“德兰麦亚”这个词挂在嘴边,毫无敬意地随便使用它,并把这当做理所当然,可是现在,当这个词汇以无可挽回的方式离我远去的时候,我才忽然发觉它是那么珍贵、那么美丽,即便用更多人的鲜血去擦洗它,也不会让这个闪光的名词带上一丝的锈迹。

“德……兰……麦……亚……”躺在行军的营帐里,我默默地吟颂着这个再熟悉也没有而却又无比陌生的词语,把组成它的每一个字母放在我的舌尖和齿痕中咀嚼,从中品尝着让人一阵心酸却又难以割舍的眷恋之情。我一边吞咽着自己咸涩的泪水一边暗暗起誓:或许这个词汇和它所代表的那层含义暂时离我们远去了,可是我绝不会让它就这样永远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在“温斯顿”和“克里特”这两个强势的名词挤压下被遗忘。终有一天,这个名词会以更辉煌更闪亮的姿态被人托起,让整个法尔维大陆为之瞩目,而在那之中,将会有我杰夫·基德的一份微薄但却无私的力量!

当朝霞再次布满天空时,聚集在我身边的不再是因为故国的沦丧而沮丧的亡国的奴隶,而是群怀着深深的悲伤和不变的誓言,矢志复兴国土的战士们……

休恩的情报是准确无误的,刚刚占领了大片领土的克里特人和温斯顿人忙于巩固自己的统治,无暇分拨大批军力来对我们进行追击,同时,佩克拉上校的阻截也使东部的部分领土暂时没有落入克里特人的手中,这也使我们在东去的道路上没有遇到任何袭击。

现在,翁伯利安山谷距离我们只有两天不到的路程,如果没有意外,佩克拉上校正在那里为抵御克里特人的入侵做着最后的努力。虽然朋友的死去和国土的覆亡让我心情沉痛,但一想到我们不久之后就可以再见到这个年长可敬的军人,我还是感受到了不可遏制的喜悦和欢娱。

“陛下……”正当我被自己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的情绪搞得有些精神恍惚的时候,正前方,一匹战马扬起一道纤尘,向着我们的中军大队飞快地驰来。马上的骑手大声呼叫,那是我们派向山谷方向传递情报、打探消息的哨兵:“陛下,翁伯利安山谷自一天前遭到克里特人大军的攻击,现在战局紧张……”

听到这个消息的我们心里暗暗吃惊:如果翁伯利安山谷在我们到来之前被克里特人攻克,那我们就真的陷入重围之中,再也无法逃脱了。

弗莱德并没有表现出像我们那样的不安,他略一思索,随即下达了命令:“骑兵全速驰援翁伯利安山谷,其余部队由罗迪克带领,急行军前进,务必在一天之内赶到……”

半天后,我们在山谷西侧的山坡上目击了这场战斗:这是一场不均衡的战斗。战争的整体完结让克里特人有能力在这道小小关隘前聚集起不下四万的军力,克里特人棕褐色的铠甲在山地中联成了一片,就好象一群密集的山蚂蚁,无情地啃食着眼前这道封锁山谷的关口。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克里特人甚至运来了相当数量的远程投石机,将大块的山石投向城墙。石弹与城墙的每一次接触都迸射出一道惊人的烟尘,将大块的碎石从城墙上剥离下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甚至不能相信这道关口在这样的攻势面前已经支撑了一天有余。把守着隘口的抵抗者们冒着被箭矢穿透、被巨石碾碎的危险,一次次将攀上城头的克里特士兵扔下城墙。数万敌军不间断的攻击让他们的身体始终得不到休息,他们战斗的动作僵硬艰涩,仿佛每挥舞一下武器都要压榨出全身的力量。但是即便如此,这些勇敢的人依旧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始终没有后退一步,即便是在死亡来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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