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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名录(124)

“我想,他们大概弄错了吧。可是当他们把我带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却忍着难过,很努力地对我露出一个笑容,紧紧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她就一直握着我的手,仿佛怕一松手就会把我弄丢似的,直到晚上的宫宴之前,宫人催促了好几次,她才终于放手。”

“那些陈国的混蛋骗了她。她那样恨着父王,她其实是根本不想来,也不应该来的。但是那些人骗她说,她姐姐唯一的孩子,失去了母亲的庇护,在燕国活得很可怜很可怜。如果她不来,也许我就会死。她相信了,于是虽然是这样憎恨着这里,憎恨着父王,却犹豫了很久,最后犹如献祭一般地决定离开家乡,嫁来异国。”

“……她不是傻,她只是太过单纯……和善良。”

然后他望向了龙床,有些苦涩地笑了:“父王大概会笑吧。可是这确实是真的。她很单纯,很固执,所以喜欢一个人,就会掏心挖肺地对她好,讨厌一个人,也不愿作出乔饰。”

然后他继续回忆:“侍寝那一夜,她惹怒了父王,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多少可以想象得到,她回来的时候,甚至还挨了打。但是也许是为了我,父王并没有把她送回陈国。于是娘最后就在宫中住了下来,只是父王几乎从来都不召她侍寝,也不来看她。她也不在意,挨了打的那个晚上,她就红肿着一张脸偷摸来找我,她的兴致很高,跟我说了很多很多关于我亲娘的事情,还让我教她娘,说会对我好,因为她姐姐以前就对她很好。”

“其实她和我的亲娘一点都不像。虽然我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但是只要听她说,就知道她和我的亲娘是不一样的。她的性子看似急躁,其实内心很温柔。她说她女红很笨拙,做个荷包也不如我母亲好看,可是我觉得已经很好看……以前都没有人,是为了我而不是为了五皇子……而做什么东西。”

“可是她有一点……我很不喜欢。她总是一遍一遍地在我面前说父王的坏话,强迫我去恨他。这几乎是我们这许多年所有矛盾的来源。某一次被宫人告密,她几乎差点被父王杀死,可是她这样固执,连死都不畏惧,只是不肯放弃。”

“她不明白,无论如何,我是不可能憎恨自己的父王……父亲的。”

“她其实是被处死的,但也可以说是自杀的。葵姬的事情我知道得更早一些,毕竟我是皇子,而她只是内宫的夫人。我并没有告诉她,因为我觉得事已至此,后果已经造成,我不希望她因为这种事情而崩溃——这几乎是这些年支撑着她在这个处处敌意的宫城中生存下去的所有动力。但是……她最后还是知道了。”

“从父王那里。”

这些年过去,丛华总算也稍微能够冷静一些,语气平静地说道,“对于这件事,父王那里的材料比我手头的要齐全许多,毕竟父亲才是我大燕之主,这种损伤一国之君尊严的事情,他必然是要查个一清二楚的……柳家被灭门,葵姬引起的愤怒也不小。娘因为这些年的小动作做得多了,因而很是惹父王迁怒。葵姬的事情爆发之后,父亲就把详尽的消息送到了娘的面前。”

“娘开始并不肯相信,随后看到了一些无法辩驳的证据之后,她就崩溃了。那天夜里,她抱着我,第一次哭得像个小孩子。她是个很坚强的人,即使被父王用了刑,也只会倔着一张脸龇牙裂齿,但那一晚她哭得很伤心,第一次在我面前对我的亲娘产生了怨怼,一遍遍地喊:‘她怎么能这么做?’‘她怎么能这样对你?’”

丛华慢慢地,似乎回忆到了最伤心的地方,声音也缓慢了下来,说道:“其实我不在乎的,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已经连亲娘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对我来说,我真正的亲娘是她啊……”

“然后……”丛华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第二天早上,她的情绪却平和了许多。其实那很不正常,但是我却没有发现。那一天她特别温柔……她是个躁性子的人,但那天却很有耐性,絮絮叨叨跟我说了很多话。她说父王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是他却是我的父亲……她还说,她其实早就不想回陈国了,因为这里有我在,而陈国的每一个人都让她心寒……然后她递给了我一碗粥。”

“我喝完了那碗粥,就一觉睡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是几日之后。之后休养了很多天,才慢慢好起来。”

丛华最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在那碗粥里面,下了毒。”

苏听风听得张大了眼睛——他看的各种故事,案例都很多,自觉向来对人类感情的极端表现还算了解,哪怕不能体会,至少能明了因由。

可是月姬这么做的原因,他却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说呢,我确实是觉得每个坏人之所以变成坏人都是有原因的,但是不管什么样的原因,都不能作为变坏的理由。受到别人的伤害,你可以进行合理的反击或报复,那不会使你是你变成坏人。但是如果因为受到伤害,就去伤害无辜者,这就会成为被人鄙视的理由了。对于这样的坏人,我也许会同情,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去赞同。做了坏事就应该受到惩罚,你被人伤害和伤害无辜者,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

93卷二卅一至斯深情

月姬的毒药是一种十分神秘的致命剧毒,且凶名赫赫,听过其名的人很多,真正见识过的人却几乎没有。太医最后根据症状分辨出毒药的种类时,几乎全部陷入了沉默,因为便是连他们,也不敢说能解去一种从未亲眼见识过的奇毒。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丛华的体质特殊,他的中毒症状都十分浅淡,如果不是因为这种毒药的毒性实在特殊,也许太医们都会以为这其实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毒药。

他可以说是完全靠自己熬过来的。太医们虽说也给他开了药方,其实多数连自己也觉得不会管用,只是尽人事知天命而已。

事情被发现的时候,月姬的神态十足疯狂,对燕王尖叫道:“生他养他,不如一个皇子的名分!既然他不肯听我的话,那么我为什么不能索性杀了他!?到了黄泉,他自然会知晓谁才是那个心肠毒辣,全无人性的疯子!”

燕王很难得会被人激怒到这样的地步。他亲手抓住了月姬的头发,把她一点一点拖到了丛华的床前,说道:“你看看你这恶毒丑陋的模样!?孤本以为你多少还对我儿有几分真心,才留了你这贱婢!你竟然还敢对他下手!?孤不会让你死得太舒服的!”

他让人寻了多种可以让人死得无比痛苦的蛇类毒液,把它们混合在一起,捏着她的喉咙给她强行灌下了一部分,又令人割破月姬的手脚,在伤口处一点点地涂抹或滴下毒液。

他们说月姬的惨叫声延续了两三个时辰,死时的模样凄惨无比。她的浑身泛红,滚烫吓人,还伴随着痉挛。身上从被割伤的地方开始红肿发胀,却连痛呼都带着渗人的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