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云闭了眼道:“她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李熙笑道:“当然,她盲了一目,容貌已毁,今上仁厚,对她是怜多过于爱,不过是仗着少年夫妻的一些情分罢了,当不得长远的,她如今所有希望不过是在皇长子身上,为此,她只能好好的笼络我们,直到她的儿子登上皇位,所以倒没什么可顾忌的。”
急云没有说话,李熙转过头,看到她早已闭着眼睛睡着,长而浓密的睫毛覆盖在冰玉一般的脸上,显然极累了,他笑了笑,将手温柔的揽了过去,也安心地睡着了。
第二日风和日丽,他们清晨便启程回京。
回到宫里,果然永兴帝在前朝接见李熙,而急云则被引进了中宫内,柳碧筠身着玄底翟纹的素色礼服接见了她,她左眼上用绣着银莲纹饰的绣带蒙着,姿态依然大方优雅,端庄自持,她眼光复杂地打量着沉默而正要施礼的急云,笑道:“晋王妃不必施礼了,你是有功勋在身的人,本宫还未感谢你拯救了大秦江山呢。”
急云什么也没说,柳碧筠让人扶她不让她施礼,她也便没有坚持,淡淡地坐了下来,对柳碧筠的说法也并没有自谦,她拯救了大秦江山是事实,她受之无愧,柳碧筠看她一如既往不通世情的一声不吭,一点谦逊容让的话都没有,心头一阵气闷,然而也知道今非昔比,只是忍气吞声地问了几句出使的情况,急云也只是淡淡回答,有一答一,并不多言,十分无趣。柳碧筠想了想道:“不知王妃去南诏,见了晋王殿下的生母,南诏公主没?”
急云道:“有过一面之缘。”
柳碧筠笑道:“她与晋王殿下时隔多年想见,定然是十分感人吧。”
急云点点头,惜字如金,柳碧筠不死心,继续问道:“不知晋王和你可见到那异母妹妹和弟弟没?”
急云淡淡道:“不太清楚。”
柳碧筠叹道:“到底身上有着血缘,也不知是否相似?”
急云忽然道:“皇后若是关心晋王的家事,可以亲自去南诏看看。”
柳碧筠被噎了句,十分尴尬,想了想,挥退了众宫人,笑道:“我知道妹妹对我心有芥蒂,从前种种,皆是我不对,当时年纪轻,不知真情之珍贵,总想着强求,用计谋,用尽一切方法去谋求,然而,我却没有想到,到最后,所有人都放弃了我,居然是一直在我身边的皇上未曾放弃我,即便我盲了一目,他仍不嫌弃,对我珍重之极,又以后位相待……他对我的那份情,才是最珍贵无比,我以前没有好好珍惜,那青灯黄卷的岁月,我已堪破从前种种前尘。如今我只一心一意对着皇上,辅佐他成为盛世名君,妹妹义薄云天,功勋盖世,乃是一代名将,我真心希望妹妹能原谅我过去年幼无知犯下的错,一心辅佐皇上,使我大秦蒸蒸日上,有朝一日平定四国,一统天下。”
急云垂下睫毛,默默无言,柳碧筠那只完好的眼睛里却已感动得都落了泪,继续道:“妹妹不肯原谅我么?”
急云呼了口气道:“希望你记住今天说的话,皇上对你,仁至义尽,至于我原谅不原谅,并没有什么关系。”
柳碧筠嘴唇微微颤抖道:“那今后,我就多召你进宫看看我,陪我聊聊天可好?我盲了一目,实在不想应酬别的命妇……”
急云站了起来道:“我不耐烦应付这些,也不会说话,别召我进宫。娘娘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先告退了。”
柳碧筠连忙道:“等等。”一边高声道:“来人,带皇长子过来见见婶婶。”
一时果然有人抱了皇长子李睿过来,他已有两岁,养得颇好,浑似粉团儿捏成,眉目清秀,又已会蹒跚走路,走过来也会似模似样的做揖,在柳碧筠的教导下,含糊不清地喊:“森森(婶婶)。”着实憨态可掬。
急云一时看到这样可爱的小孩儿,脸上的表情有些柔软了下来,柳碧筠一旁察言观色,赶紧对李睿道:“婶婶是武艺高深的宗师呢,咱们睿儿,拜婶婶为师好不好?”
李睿乌黑澄澈的目光看往急云,却是满脸不解,简单地重复道:“拜森森……”然而小孩子对漂亮的人和物事总是喜欢些,已是展开了天真的笑容。
急云心中一软,从怀里摸出了一把小小的剑鞘上镶满五颜六色宝石的小匕首给他,却是装饰用的玩具,抽不开刀锋的,早晨李熙塞了给她,就是备着可能会见到皇长子的见面礼,李睿被那五彩斑斓精美之极的宝石吸引了,接了过去,爱不释手,急云早站了起来道:“我先告退了。”并不等她的允许,直接便走了出去。
柳碧筠只得看着她转了身大步走了出去,身上那素色王妃礼服迎风招展,身姿笔挺如枪,美得凛冽刚强,气势惊人,想起多年前那一个春日,她随同管夫人从峰上飘下,站在松枝上,宛如仙人,自己百般计算,即便已经贵为皇后,却依然比不上她那直截了当的强大,不需要身份,不需要地位,只是她本人,就强大到即便帝王也要崇之敬之,不敢轻忽……
第130章 此心安处
春回大地,这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年,果然开了恩科,大秦各地举子云集京城,没多久揭了榜,鹿鸣宴开,朝中三品以上官员也都携了女眷进宫赴宴,这是国丧期后的第一次宫中宴会,虽然已是尽量节俭,却仍是颇为热闹。
李熙却是告了病,带着急云又去了京郊别业去了,他们如今几乎不参与朝政,与朝中官员几不来往,甚至是急云都很少回娘家见谢佑,这一切都让永兴帝很是安心,于是总是赏赐不断的命人送去李熙养病的别业,而每次听内侍回来回报,都说晋王在悉心养病,王妃与他感情甚笃,永兴帝更是满意。
酒浮琥珀,花缀琼瑶,前朝宴会煌煌簪绂,金章紫诰,后宫内也是花茵铺地,宝烛辉煌,柳碧筠身穿华彩斐然的皇后礼服,在歇息的侧室里笑容可掬地接见着崔氏和玉衡,一边拉了玉衡的手笑眯眯上下打量道:“谢二小姐这般花容月貌,年纪也不小了,又是晋王妃的亲妹,如何还未定下亲事呢?丞相如今日理万机,可见也是忙忘了吧?本宫这里却是有一桩好姻缘……”
崔氏脸上有些为难,却是怕皇后开了口反倒不美,只得赶紧微笑回绝道:“谢皇后娘娘关心了,玉衡的婚事,我们已与一家达成默契,只是仍有些不方便,所以并未公布。”
柳碧筠吃惊道:“国丧期都过了,如何还不能公布呢?莫非是对方家里也有丧事不太方便?”
崔氏看她一言中的,倒是不好否认,只是缄口不语,柳碧筠却是笑道:“这京内配得上谢家的也就几户人家,有重丧在身的,似乎只有慈懿太后的娘家,安乐侯府了,莫非正是卫侯爷?”
崔氏脸上面露难色,柳碧筠笑道:“卫侯爷当年文武状元,真正是一表人才,谢丞相果然挑的好女婿,听说卫侯爷从前与谢大小姐同门习武数年,想必也是师兄妹感情深厚,难怪之前多少豪门贵女上门提亲,他都看不上,却独独只看中了和晋王妃长得一模一样的谢二小姐呢,话说回来,二小姐长得和晋王妃还真的是一模一样,像本宫这样的肉眼凡胎,还真分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