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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宦(8)+番外

这院子里住的大多是低等的内侍以及他们这些新分来的小内侍,不由地都被惊动了,从门口窗子里张望,看到王选瑟缩着被两个太监拖了出来,他今日用晚食时刚刚炫耀过他今日给太子磨墨,用的墨块带着奇异的香味,砚台又是如何的冬日不冻墨,如今却被拉到院子中央压着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还穿着单薄的中衣。

院子内张宏一身大红锦衣,身后带着几个绿衣直身的执事太监,面寒似水,一个执事太监喝令王选立时收拾行李,着发回内务司。

王选满脸迷惑地抬了头问张宏:“张爷爷,可是小的哪儿伺候不周到?还请张爷爷明示,多给小的一个机会。”

张宏只冷笑了声:“今儿听说你伺候太子习字的时候多嘴多舌了?”

王选面如金纸:“太子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啊……我看着他还挺高兴的……张爷爷,不是弄错了吧?您让我再见见太子?”

张宏板了脸冷冷道:“先给他掌嘴三十下醒醒神儿!”

一边便来了执事太监,手里套了个皮笊篱直接掌嘴,王选不过七八岁年纪,脸上嫩得很,几下就紫涨起来,却一声不敢吭,只看到他眼睛里的泪水不断地淌下来,张宏冷冷看了眼周围的小内侍们,眼神犹如针刺一般凛冽,道:“伺候贵人,要的是个小心,别学了两天就油嘴滑舌信口开河,小心马屁拍到马腿上!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夸主子写得好,你们也配?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太子不当面发作,是他讲究个尊贵,不和你们计较,可别以为主子年纪小,好搬弄,就自作聪明……太子殿下自幼稳重,对规矩最是讲究,最恨轻狂人儿,得了个空便往主子眼前钻,也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三十下很快打完,王选脸上已成了个猪头样,直接被拉了回去,眼睛也红肿的,院子里死一样的沉寂,这群孩子经历过最痛苦的事是净身,之后好了伤疤忘了疼,都还是半大孩子,并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在虽然被严厉管教却能吃饱穿暖的生活中仍然恢复了过来,然而生活很快又重新教会了他们认识自己的位置。张宏杀鸡儆猴后带着人又匆匆走了,宫门依然按时落了锁,外头的梆子依然一样响起。

所有人都不再敢说话,天这样冷,傅双林缩进被窝的时候,想起王选最后还是没来得及收拾他的行李就被拉出去了,也不知道被送去哪里,是内务司么?有人会给他治伤么?他会有被子盖么?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就已经历了这样残酷的事情。

而始作俑者太子,大概也只是如实地表达了被一个卑下的内侍夸奖不喜而已……也许只是用膳时无心地对皇上皇后提一句……

他知道他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和他相同年纪的孩子的命运么?

整整半夜,傅双林都没有睡着,对面床上柳青在睡梦中发出了痛苦的呓语:“我不敢了!殿下饶命!”想必今日见到的场景也深深震撼了他,毕竟他也曾经因多嘴被太子斥责,如今想来,他那日只是被斥责,已是烧了高香,想必也是因为他们伺候的是三皇子,太子不好直接处置而已,也有可能是今天张宏说的,太子讲究涵养风度,不当面发作。

有人生而高贵,有人却生而为奴。

第6章 抄检

此事过后,坤和殿的小内侍们着实老实了许多,跟在太子身边的小内侍也不再炫耀和述说太子身边的事,闭紧了嘴巴。过了十多天,傅双林在内书堂又看到了王选,整个人已经失去了从前那活泼机灵,而是一股死气沉沉,也不肯再和他们说话,依稀听说他被退回内务司后,被安插去了宝钞司,宝钞司掌造粗细草纸,虽然不好听,到底是四司之一,掌着物资,多少有点油水,也能学门手艺,比八局里的浣衣局总好多了。听说是他内书堂成绩不错,虽然被撵了,到底还是被选入了四司,这让傅双林心里多少好受了些。

毕竟那还是个孩子,有些自作聪明,偏偏撞到了正打算杀鸡的上头手里,大动干戈了一场,用来敲打他们这群猴子,果然骇得他们肝胆欲裂。

第二次月考刚结束,京城里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

抄检大观园,是傅双林前世的世界里红楼梦中脍炙人口的一出戏,然而当这出戏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和红楼梦里那些丫鬟们一样,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厄运。

这是一个寒冷的深夜,玉溪院里忽然被灯火照亮,所有在沉睡中的小内侍们在执事太监的呼喝下赶到了院子中央,站在了寒风里,惶恐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次又是谁倒霉,傅双林看到那三个选在太子身边早福几个,脸色刷白,身子微微发抖。

檐下走廊里已放了张暖椅,张宏靠在上头,披着大氅,手里拥着手炉,眼睛半阖着,脚边放着两只暖炉,又有个小内侍侍立一旁替他煮着茶。

院子里鸦雀无声,只听到屋子里有人打着灯笼翻抄,不时有箱子里哗啦啦倒出来的声音,远处风声凄厉,双林听到身边孩子牙齿格格打架的声音,他这些日子天天做瑜伽,身子倒是比从前好了许多,方才虽然被人呼喝着叫起来,到底不是真正的孩子,仍然沉着地拿了件棉袍套在了身上才下了床,蹬了棉靴才走了出来,有几个孩子想必慌了手脚,只是穿着中衣,已是冷得瑟瑟发抖。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执事太监们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托盘过来呈给张宏看。

张宏微微睁了眼,看了看托盘内,先拿了一双棉袜来看了看,上头的针线十分鲜亮,张宏笑了笑问:“这是谁的袜子?”

小内侍们静了静,一个小内侍出了列,抖索着跪下道:“是小的,银作局的桂花姑姑给我做的袜子,原是看着同乡的份儿上做的,并无别情。”

张宏笑了笑道:“是刘英啊,宫规禁止私相授受,你记得吧?”

刘英抖着嗓子道:“奴才从前和桂花姑姑认识的,天凉了,桂花姑姑也说宫里这样的事儿多得很,并不打紧……”

张宏又笑了笑:“不打紧?今儿一双袜子,明儿一双鞋,后天一件衣裳,你们是伺候贵主子的!谁知道里头夹了什么东西?前朝就有皇子让人带了天花的痘疮进了内院最后染天花夭折的,伺候的几十号人统统打死,你说打紧不打紧?”

刘英几乎喘不过来气,跪着磕头道:“公公,小的再也不敢了!求爷爷绕过小的这一次!小的再也不敢了!”声音已全是哭腔。

张宏看了眼他们这些小内侍:“宫规一条条,都是你们背顺溜了的,进了内书堂,又有先生们日日教着你们懂道理,这些宫规,难道只是背着好听,显摆你们记性好的?这得记到心里,否则一不小心就是性命都没的事儿!”

小内侍们都屏住呼吸,唯有刘英呜咽的声音,张宏淡淡道:“下去收拾吧,明儿就回内务司去,这儿你是住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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