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不由用了些力,看着那眉心终于因为疼痛皱了起来,才放了手,有些十分恼怒道:“你和雪石都不可能是做出那当事的人,问题既然不可能出在你和雪石身上,那必然就是户部那边有问题,孤想到这点,命人找了户部经手的胥吏来一个个分开审问,果然就问出来了,只是为何你那天不辩白?是太信得过孤,还是信不过孤能还你一个清白?”
双林一怔,他知道楚昭一向都对雪石信任有加,绝不会怀疑他的,这话的意思……却是他也是对信任雪石一般的信任他吗?这是在示恩?
他心里一直是明白自己的忽然受重用和雪石太过出挑引人注目有关,只是他也是人,无端做了另外一个人的挡箭牌,就算他再如何豁达,也不可能心里毫无怨言,也因此他一直渴望着能赶紧逃出这宫廷的藩篱。
大概他眼里的怀疑太明显,楚昭居然看明白了,有些恼怒,却吸了一口气,居然难得降贵纾尊和这个小内侍剖白道:“孤确实有时候不太喜欢你心机过于深沉,年纪小小,却不见天真,过于依赖旁门左道,这些小道可以取巧,却到底不是正道,也希望你慢慢在孤身边待久了,能知道孤一番教诲之心,这次的事情,孤相信你,并非相信你的人品,而是相信以你一贯的谨慎周密,不致于出这么蠢的漏子,所以孤才想着再查一查。”
双林听着这也不知是褒是贬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沉默,太子却道:“这事不论是不是你做的,你不肯辩白,是不是已安排好了退路,想借此离开孤身边?”
双林胸口一跳,眼睛不由自主地避开了楚昭锐利的眼神,楚昭淡淡道:“你算准了孤一贯不会轻易处罚人,所以顶多只是将你小惩大诫一番,退回内务司,然后以你平日里人缘甚好,想必又找好退路……兴许是御茶房,又或是别的什么地方,是不是?”
双林默然低头道:“殿下明察,绝无此事,小的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异心。”将来出宫,也算是另外一种效劳的方式吧,这么说也算不得欺心,他心里默默地想。
楚昭冷笑了声,走了几步,道:“这些日子孤待你甚重,你却还是一心想离开孤,办事明显敷衍不上心,你当孤看不出来吗?”
双林哑然,楚昭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双林,那种对这个小内侍完全无法掌控的感觉又涌上来,他心里其实明白,自己虽然不断赏他,心里其实确实有些看不上他,但是他真的没想到这个小内侍竟然如此敏锐,并且立刻着手要离开他,自己身为太子,但要人效忠,谁面上不敢奉承,这人却……他心里吁了口气,终于尽可能放温和了口气道:“你办差伶俐,替孤办了不少事儿,孤心里也是很器重你的,雪石是我伴读,虽然因为家里进了宫,孤没当他是奴才看待,这次他也是心直口快,并非刻意对你,他为人孤高,绝不会构陷于人,也希望你莫要放在心上,今后该怎么办事还怎么办事。”
双林磕头道:“谨遵殿下钧命。”
楚昭微微叹了口气,总觉得对双林用上那些恩威并施的手段经常没什么用,只好打发他退出去。
他得洗刷清白,雾松和冰原都十分高兴,去御膳房专门花了点银子点了一桌子的席面并一点子清淡的梨花酒,在下人房里给他庆贺,并去去晦气。雾松道:“还是殿下明察秋毫,不然你这次可真的要完了,这罪名一扣上去,只怕都要被罚去做苦役呢。”
冰原本就极崇拜太子,这时道:“要不怎么咱们都死心塌地跟着这主子呢,但凡随意些的,咱们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多亏殿下一直护着咱们。可恨那雪石血口喷人,偏偏殿下护着他……”话音才落,门口却一人掀了门口的棉门帘进了来,却正是雪石听了个正着,雪白的脸登时涨了通红。
雾松一看如此连忙站起来道:“雪石来了?我们正给双林庆贺呢。”正要打圆场过去。
雪石绷了张脸硬邦邦对双林道:“前儿的事是我不对,没有查清楚便指摘你,今儿特意来给你赔不是的,这是赔礼。”说罢将一个包裹塞到双林手里,转头便走。
冰原本来被人撞破背后说人,有些尴尬,看到雪石道歉也如此倨傲,火又起来怒道:“赔礼?若不是殿下信得过霜林又去查了户部,只怕霜林如今尸首都给拉出宫去烧了!好歹也是一同当差的,偏偏如此糟践人!便是甚么好出身,如今不也和我们一样?如何偏就引着殿下猜疑我们!以为错了拿点东西来赔礼便算揭过去了?”
雪石一张脸变白了,站了没走,嘴唇都在哆嗦着,雾松见状连忙和缓道:“雪石也是为了殿下着想,前儿那事也怪不得大家猜疑,如今既说开了,将来咱们四人一条心的将差使当好才算还了殿下深恩了……”
雪石终于张了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一同进的宫,又是一同上的内书堂,感情原比别个好,这几年来你们都看不上我,我又何尝计较过,你们只道殿下重感情,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怕辜负了殿下的深恩,前儿霜林这事,是我求全责备了,害怕我们内侍中出了害群之马,今后我们几个如何在殿下跟前立足?这事是我错了,我认,错了只管任你们发落便是了,只是说我引着殿下猜疑你们,那是断没有的事!旁的不说,冰原你给我使了多少绊子说过多少风言风语,我可曾在殿下面前提过一句?都是为了殿下当差的,这我分得清!我也不指望你们以后怎么看我,只望大家齐心协力都给殿下效劳便是了。”
冰原被他揭了使绊子的黑历史,有些下不来台恼羞成怒道:“殿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殿下,咱们谁不是对殿下忠心耿耿?合着只你一个人念着殿下,我们都是吃白饭的?不说别的,前儿殿下为了修园子的事伤脑筋,不是我们霜林给殿下出的点子解的忧?话说回来你天天在殿下身边,又做了甚么?咱们这些贱役你是肯定不会和我们一样低头弯腰去做的,哦……帮殿下温书习字?殿下那学问连大学士都夸的,大本堂也自有伴读,护卫殿下?那是侍卫的事儿,给他出主意?东宫自有官署幕僚清客在,给殿下弹弹琴画个画陪着殿下说说话解闷儿?啧啧,眼看着殿下就要迎太子妃了,什么时候轮到咱们内侍服侍啊?我倒是说您啊,可到底想清楚了自己对殿下有什么用没?我们这等好歹宫里宫外的给殿下当你看不上眼的差呢?您呢?就指望一辈子让殿下为着小时候的那点儿情分哄着你养着你?”
这一番话嘎嘣嘎嘣的犹如冰块落在地板上,又刻薄又尖利,雪石整张脸都迅速褪去血色,几乎透明一般,牙齿将下嘴唇都咬出了牙印来,整个人气得瑟瑟发抖起来,雾松一看不好早呵斥冰原道:“喝了一点酒就胡沁什么呢!殿下既是重用,自然有他的道理,也是你能瞎咧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