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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天下(44)+番外

“我是伏溟,跟画眉坊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凑巧碰到你们的。你想想,若我是画眉坊的人,当初为什么要帮你们?直接让你们被强盗杀了或抓走不是更省事。”

他略作思索,然后说到,“摘下你的帽子。”

靠……居然不相信老子,你说摘就摘?!我说,“帽子我不会摘,你若相信,我也许可以帮你,若不相信就算了,我们就此别过。”

此句话我故意说得强硬,声音沉得很低,却意外地显得前所未有地严肃。路烟鸿看了我半晌,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好,我相信你。”

唉……不知道这句“相信你”有几分真心……

隔日清早,我和路烟鸿带着众人一起凑出来的一千两银子,来到城西的桃然坡。如同这地方的名字,山坡上种满了桃树,只不过在这个季节都光秃秃的,毫无美感。山路荒凉,没有人烟,实在是杀人灭口的黄金地段。我们走在路上,心中忐忑,倘若他真的不放人,我就要使用听螺之术了,不知道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管用。

可是即便管用了,难道我又要伤人么?

“坊主果然准时。”

我们停下脚步,一个黑衣人从前方的山石后踱步而出,头上带着斗笠,黑纱遮住面容。

只有一个人?!

路烟鸿严声问道,“人呢?”

黑衣人说,“你把银子给我,我告诉你们接人的地点。”

不是说好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吗?我说,“那如果我们给了你钱你却骗了我们怎么办?”

黑衣人冷笑几声,“你们没有可以与我谈条件的筹码。不过你们放心,干这一行,最讲的就是诚信,而你们,也只能选择相信。”

靠!这什么强盗理论啊!我厉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他却颇为得意地说到,“先不说你能不能杀了我,如果在一个时辰内我没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我的同伴就会非常非常担心,这样的话,我可就不能保证那个小美人的安全咯。”

我……我真想骂丫一句“asshole”!

路烟鸿按住我的肩膀,从袖子里掏出银票,走上前去,“一千两。”

黑衣人伸手要拿,路烟鸿却又缩回手,“告诉我地点。”

“城东渡口往南,你们会在一根木桩上找到她。”话毕,他一把抓过银票,略略过目,然后便一跃而起,消失在林木之间。

这丫武功还不错的样子?!

我俩不敢耽误,连气都没喘一口,驾着马从城西奔向城东。

城东是一条宽阔的长河,河水悠缓,闪着粼粼的光,一路蜿蜒向南。渡口很大,停泊着四五艘双层的大船,以及许多搭着草棚的小船。我们来不及细看,策马沿着河岸往渡口的南边走。岸上的碎石越来越多,人迹也越来越少,行了许久,终于看到前方的沙砾间有一个小小的,萎顿的人影。

是娥煌。

她的眼睛被黑布蒙着,跪坐着被绑在身后的木桩上,看不清表情。

看来那个绑匪果然是讲信誉的。

路烟鸿低叫一声,“娥煌!”

她听见叫声,连忙把头转向路烟鸿的方向,双唇张开,却没有说话。

路烟鸿为她解开束缚,白嫩的手臂上尽是因为挣扎摩擦出的红痕。蒙着眼睛的黑布被摘下,她抖动着睫毛,紧紧抓着路烟鸿的衣襟。路烟鸿将她环在怀里,手轻抚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我却注意到在松开的绳索间夹着一张信纸。

我拾起它,打开:

坊主,人已如言归还,只是在下的另一单生意上,雇主要求让贵坊歌女娥煌在两个月内无法开声表演,在下是个守信誉的人,只好委屈娥煌小姐喝下“寂静”,两个月后便可再次开口。

我突然意识到,从刚才到现在,娥煌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路烟鸿……你看看这个……”我把信递了出去。然后,我就看到路烟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画眉坊!”他真的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的,我还从来没见过他气成这样。如果那个画眉坊的坊主此刻站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掐死对方……

我问,“那个‘寂静’是什么东西?”

“是人类与鲛人的战争时期研制出来的对付鲛人的药。鲛人的喉咙有很强的恢复能力,无法完全毁掉,但这种药可以让他们在两个月内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又是对付鲛人的东西……怎么人类有这么多对付鲛人的恶毒武器啊?!

“对付鲛人的药……对人也可以用么?”

“这种药被改良过,现在已经可以对人使用了……”路烟鸿似乎在努力平复心情。

娥煌悲哀地看着他,泫然欲泣。路烟鸿轻抚她的肩头,柔下声音道,“不用担心,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回到客栈,娥煌的失声再次引起骚动。

杏衣的舞女高声叫道,“娥煌不能唱歌了,那我们怎么表演阿!”

一蓝衣女也说,“是啊,我们之中谁能代替娥煌啊……”

其她众女也连声说着“完蛋了”、“肯定比不过画眉坊了”、“会不会被怪罪啊……”等等等等泄气言论。

路烟鸿再次怒喝,“都给我冷静点!!!”

众女再次噤声。

他皱着眉,手指攥成拳,“杏香,你来代替娥煌。”

杏衣女连连摆手,“我哪有那个能力啊……”

“啧,让你上你就上!别那么多废话!”

那个杏香都快哭出来了,“坊主……这可是要进宫表演啊……万一唱错了可是小命不保啊……”

路烟鸿闭上眼睛,神色十分阴郁。

我看着这一屋的愁云惨雾,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歌女是不是只要唱歌好就行?”

路烟鸿说,“歌女也需要会乐器和舞蹈,但是唱歌是最主要的……”

“那是不是现在坊里没人能唱得比娥煌好?”

“娥煌是我们坊里的招牌,当然无人可比……”

“那我呢?”

“啊?”

“我来代替娥煌怎么样?”

“你……在开玩笑?”

靠,看不起我……

我闭上眼睛,回想着那次,在海王宫里,洛卿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北王朝的大侍僧站在他旁边,如同极地冰雪一样的纯澈歌声一点一点渗入我的五脏六腑,如同落雪,覆盖一切污秽与伤痛。那声音让我全身的每一寸都舒适得要叹息出来,整个人仿佛要飘然而起一般。

那声音从记忆中析出,一路向下,沉在腹部,然后旋转着,上升,从喉际幽幽而出。而在此时我控制着它,变幻了曲调,加上了我以前听过的一首歌的歌词。

“绿纱裙,白羽扇,珍珠帘开明月满,长驱赤火入珠帘,无穷大漠,似雾非雾,似烟非烟。

静夜思,驱不散,风声细碎竹影乱,相思浓时情转淡,一天清辉,浮光照入,水晶链。”

曲毕。

我看到一屋人都愣在那里,还没有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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