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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倾国(13)+番外

过了一阵之后,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四周都是一片凝碧,头顶上有粼粼晃动的阳光。我慢慢浮上去,钻出海面。

岸上的垂柳挥动着柔韧的枝条,绿草茵然,野花成霞。清晨的空气湿润而冰凉,薄雾还没有散,官道上没有人烟。

这竟然是长安城外的护城河?

我积压在胸口的一口闷气顿时全部泄了出来,放松地躺在水面上,忽然发觉阳光果然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休息了一会儿,我开始用听螺术搜寻无悲的位置。他现在应该还在皇城附近,应该能感觉到我在找他。

他们…现在好像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他感觉到了我,正在回应我。

我停止了搜寻,让他自己来找。现在实在是有点儿累,不想走动。

不多时无悲就出现了,剪缨没有跟在他身边,大概被藏在什么安全的地方。

他带着我到了郊外一片树林之中,我有点儿慌了,“你把他一个人留在林子里?!”

无悲惶恐地看着我,“属下知错!属下只是觉得树上很安全,所以就…”

“树上?”我正说着,他指指头上。我抬头一看,见剪缨正坐在树杈上,微微低着头望着我。

第7章

树影在他的脸颊上晃动,他像一个绿叶中诞生的精灵,遥遥望着我,黑眸子里现出惊讶,“海王?!”

这场景跟我在迦耶镜里看到的十分相似,看来他很擅长爬树?

禺强爬树是什么样子?好难想象…

我解下湿透了的斗篷拧了拧,同时命无悲把那孩子带下来。全身都滴着水,被风一吹,寒气入骨一般。我不由自主颤了一下儿,然后鼻子一痒,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陛下您没事儿吧?”无悲被吓了一跳。

剪缨已经站在地面上了,面上现出困惑的神情,“海王…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朕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回来了。”我说着,感觉有两道鼻涕正往外流,用力一吸,很大的一声…

我看到无悲面容诡异地扭曲了一下,想笑又不敢笑。

而剪缨面上虽没有太多变化,但微微把头侧了过去。

这下子威严扫地了…

我板起脸来看着他们,沉下声音,“现在最好先找个藏身的地方。”

俩人没有异议,剪缨竟然也没有多问什么,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便再没了其他表情。小小的年纪,身上却已散发出让人不敢接近的冰冷气质。但这冷中却欠缺了点高傲,在我看起来反而更像一个保护壳。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一路上却总与我和无悲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他对我还有戒心。

心中是有些不痛快的,老子为了他,在那个黑咕隆咚的水道里摸索了那么久,他居然还不相信我。

不过,对他来说,我也只是个有些奇怪的,帮过他一次的陌生人吧?更何况还是一个从海里出来的,活了两百年的妖怪。不会害怕,就不错了。

看看他,和禺强,和洛卿多么的像,可偏偏长着半月形的耳朵,脖子上没有鳃,手指间也没有蹼。

他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

从前发生的那么多事儿,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怨恨。强烈的怨恨。强烈到让我忽然有股冲动,回过身去掐住他的喉咙,盯着他的眼睛,质问他是不是在装。也许他根本就认识我,他只是假装失忆,要让我出丑,让我难堪!

多么可恶,他总是这样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就算他死了,也不放过我!

如果他真的如北斗所说,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也许有一天我真的可以把过往都忘了,平静地过完剩下的半辈子。

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出现?为什么要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的样子出现?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变成了人?

为什么不让北斗知道,不让我知道?

大概是我脚步一顿,脸上的神情有了些变化,旁边的无悲有点不安,轻声询问了一句,“陛下,哪里不舒服么?”

我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剪缨一眼,他正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事。”

我们两个鲛人加上一穿着华贵面容精致的少年,如此诡异的组合自然是不能出现在人前的。城西不远的地方有几座山,虽然不高,但林木茂盛,山腰处有一座小村,除此之外便鲜有人迹了。

无悲找到一个不深的山洞,三个人住有点儿挤,但暂时凑合一晚是没有问题的。

我命无悲去拾些柴来生火,柴火他倒是给找来不少,但一提到火,他就面现难色。

“陛下…其实…属下认为还是不生火的好…容易引来人…”

鲛人怕火,我倒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他说得也对,现在庄珂找剪缨找得正紧,深山老林里突然出现火光,肯定会引起怀疑。

虽说是夏天,可山里的风还是带着几分凉意。就着么过一晚上,我和无悲有神力护体,是没什么问题,可剪缨呢?

如果他病了,还得照顾他。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那孩子却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挨着满是泥土的洞壁坐下来,轻声说,“他说得对,不要点火了。”

我不再多说什么。在洞口找了块石头坐下。这一天走了不少路,另得因为习惯坐车而缺乏锻炼的腿脚有点儿酸。

山里的天黑得快,明明才过申时不久,山头上已经泛出夕阳的红晕,金灿灿的一片勾在山顶,雀鸟都开始归巢了。

无悲披上我那仍旧条半湿的斗篷,打算去半山腰那个村子里找点儿吃的来。他一走,四周就显得更寂静了。

我与这个少年,单独呆在这荒山野岭的山洞里。这样的独处,恍如隔世一般。

忽然出现了幻觉一般,这里变成一处临近海边的山洞,海风吹过来,尽是咸涩的味道,远处有海潮的轰鸣声,鸥影掠过,啼声悠扬。洛卿像个孩子一样睡在我身边,原本美到凌厉逼人的面容竟柔美得仿佛要化开。我就这样坐在熟睡的他跟前,等着他醒来。我没有乱跑,没有遇见岚无阙,没有得到“善爱之痕”,没有人觉醒,没有人背负宿命,后来的一切都没发生。我们一直就在这里,一转眼,上百个年头就这么过去了。

“为什么要救我?”

轻的仿佛要随风而逝的声音忽然把我从幻觉里拉回来,没有海浪没有海鸥,只有一片葱茏的碧草。

剪缨半垂着头,仿佛并没有跟我说过话似的。

我呵呵地笑,“你怎么知道朕是救你,不是绑架你?”

他嗤笑一声,“绑架我做什么?我是那个皇宫里,最多余的。”

“那可不一定,你可是先皇唯一的皇子,面子上的事儿,还是要做的。”

他不说话了,久久的,才含糊地说了句,“因为你跟别人不太一样。我觉得你不会害我。”

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忽然抖了一下。估计是被风吹着了吧?

我紧了紧衣服,却见剪缨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他身上的衣服,有点儿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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