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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变相(82)

愆那觉得这样不对。各道有各道的活法,凭什么要求所有道的众生都按照神仙的意愿来活?就算他们前世积德行善累积了深厚的福报,难道这就能说明这些神仙现在也仍然是正确的么?

无上的权力可以另最纯净的灵魂腐坏堕落。这是波旬说过的话。虽然愆那憎恨波旬,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见愆那仍旧面无表情,似乎不为所动的样子,谢雨城叹了口气,“不论如何,你现在回来了便好。过两天韩判官大概就会传唤你了。你可能不知道吧,达撒摩罗也叛变了,押送库玛摩罗的过程中他将犯人劫走,现在还下落不明。如今不得不开始新甄选几个青红无常来填补空缺了。”

愆那眼皮微微颤了一下。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看来罗辛果然将话带到了。而达撒摩罗,比当初的自己要更加勇敢。

“是么。”愆那敷衍一般地回答了两个字。

谢雨城摇了摇羽扇,继续说道,“这次新选出的红无常,你定然要选一个走的。韩判官说,不能再让你任性下去了。”

愆那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近一段日子,你就在地狱吧,暂且不要去人间了。汴梁和襄阳会暂时派别的青红无常去负责。等到选出新的红无常再说。”

“……”

谢雨城见他仍然绷着个脸,便又露出那有些轻佻的笑容来,“好啦,别生气了。这次算我对不住你,欠你一次。”

愆那心中却只觉得愤怒。在这个地仙眼里,他对于颜非的在意就只是养宠物一般的留恋而已么?

“不需要。你是仙,我是鬼,以前也没见你觉得有欠我的地方。”愆那说着,站起身便走了。

……………………………………………………

一连几天,愆那像是开荤了一样,每日每日地喝酒。

酆都虽然将他召回,但并没有给他指派新的任务。这么久时间一来第一次闲了,又不想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便只好喝酒。让自己醉着,便也不会时常想到颜非了。

颜非会恨他吗?会哭吗?

莫名想起自己第一次离开颜非身边超过一个月后,颜非冲自己闹脾气。那时候的自己还闹不清楚这小子有什么可生气的。

现在回想起来,只怕是觉得被自己丢下了,而害怕着吧。

愆那苦笑一声,靠在忘川河畔那巨大的三生石上,一仰头将半壶孟婆酿倒入嘴里。溢出的酒液顺着他的唇角流下来,滑下脖颈和锁骨,低落在身旁那些凄艳绝伦的曼珠沙华中间。远处弯曲的黄泉路上,黑白无常们正来来去去,忙着勾引凡间死去的命魂,更远处的望乡台静静的立着,听不见里面传出的悲苦啼哭,只剩下一个静谧的剪影。

“奴家的酒可不是用来这样喝的。”骤然飘至耳旁的软侬嗓音,低沉而婉转,媚气入骨。

愆那一愣,坐直身体抬头看去。便看到那三生石上,立着一身姿婀娜聘婷的女子。她一席紫红绸缎对襟阔袖襦裙,孔雀蓝的丝绦迎风飘摆,腰身秀美纤细。然而奇异的却是她的面容。半张左脸妩媚妖艳,皮肤白皙透红,眼眸清澈如秋水。另外半张右脸却是风烛残年的老妪,肌肉松弛,瞳仁浑浊发白。她的头发也是一半漆黑浓密,另一半却荼白如雪,绾成一个单螺髻。

这便是名满酆都的高位女神,孟婆。

愆那连忙要起身,但还没等他动作,那遗忘女神已经轻盈地落在他身旁,涂着蔻丹却遍布皱纹的枯瘦右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不必拘礼了,我不过是来采花酿酒,偶然看见你而已。我似乎很久以前见过你。”

愆那低下头道,“我叫愆那摩罗。”

“愆那摩罗……果真耳熟的很。唉……我年纪大了,总是记不住人名,你可不要生我的气。”

明明是可以高居离恨天的女神,却偏偏甘心蛰居酆都内,为所有的命魂熬制忘情汤,平日里待人又颇为温和妩媚,再加上那半张极美和半张极老的脸融合在一起的诡艳相貌,都另愆那莫名地对孟婆生出敬畏之心。

看愆那不说话,孟婆微微笑了,”你不爱说话。”

“……”

“为什么要借酒浇愁?”

“……有想不明白的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

愆那抬起头,直视着孟婆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这世上,所有命魂在转世前都会喝下孟婆汤,失去一切记忆,否则便无法通过奈何桥,无一例外,是么?”

“不错。”

“那……可有一种东西,能解孟婆汤?”

孟婆一愣,微微偏着头,“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好奇。”愆那本想说出库玛摩罗,但是张口前一刻,忽然有一股热气堵在他的喉咙。他便知道是那钵昙摩华的封言火印在警告他。

孟婆眼波流转,似乎一瞬间便看出这是一句谎言。但她不打算拆穿。她用那白皙纤长的左手捋了捋自己的鬓发,说道,“有,却是有的。”

愆那忙问,“是什么?”

“我曾酿过一壶执念酒,喝一口可得前世记忆,两口可得三生前尘,三口可忆十世过往,四口……能得无数世记忆,却会在饮下一个时辰内因承受了太多记忆而魂飞魄散。”孟婆幽幽道,“六道之间,只此一壶。”

第50章 红无常 (5)

执念酒……可以化解孟婆汤的东西。

那天他问孟婆有多少人喝过这酒, 孟婆告诉他, 执念酒威力不容小觑,失而复得的记忆常常令人神思混乱, 她一向是不给人喝的。但她知道的喝过这酒的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波旬, 一个是阎魔罗阇, 还有一个不可说。不过三年前她的执念酒似乎有减少,她怀疑有被人窃取了几口, 为此她还惩罚了几个看守不力的孟娘子。

看来库玛摩罗八成喝了那酒, 而且应该只喝了一口。

那天孟婆临走前,将一朵曼珠沙华送给他, 对他微微一笑,告诉他之所以让他知道执念酒, 是因为他既然寻得回那些原本应该“找不到”的天庭法宝,那么说不定也能找到那几口执念酒的下落。孟婆的笑容颇有深意, 轻轻按了按他的手,便转身散化成一团彼岸花的花瓣,随风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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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两个月过去了, 被韩子通传唤那天,他正在和加亚摩罗等几个青无常在孟家酒楼喝酒吃饭, 手里握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听着几个同僚抱怨各自的红无常。

“你说说那些红无常, 每天神神叨叨的,我现在做梦了都不敢跟我们家那位说, 怕他又开始分析我是不是有什么压抑的负面情绪。”

“可不是,什么都得听她的,一有不随心的就开始对我用魅术,有时候还趁我睡着了用,简直防不胜防。”

“有时候是挺烦的,不过那什么的时候用一用共情术,倒是真的很刺激啊!”

“哈哈哈哈,你也终于试了?”

“当然了!原本我对这事儿都开始觉得腻歪了,毕竟都是跟同一个人……现在简直是重燃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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