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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变相(71)

那似乎是一间公子哥的书房,墙壁书架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全都是大学中庸礼记这样的大书。窗外夜色已经很深了,遥遥听见了打更的人敲了三下梆子,但那宽大的桌案上尚且点着一只红烛,已经烧得超过了一半,烛泪如血一般堆在烛台上。那书案前坐着一个小小的孩童,大约只有六七岁的男孩,被那桌子衬得愈发瘦小。他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乐府诗集,小脑袋却在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嘴角有口水流了出来,显然是困得不行了。

看着他的样子,愆那便想起颜非小时候,夜里撑着背诵自己教给他的那些内功心法口诀时也是这副样子。心中刚刚觉得柔软了些,又在奇怪自己怎么在此地,却忽然听到房间的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人端着一碗糖梨水走了进来。她径直走过愆那身边,就像是没看见他一样,来到那桌案面前。一看男孩在打瞌睡,那妇人原本脸上的笑意全都没了,用力地把晚往桌上一放,径直走过去抓着那孩子照着脑袋就扇了一巴掌。那男孩朦朦胧胧被打醒,一看见妇女,顿时吓得瞪大了眼睛,”娘?“

”让你背个诗你还给我偷懒!你看看人家李家的阿建!人家都会背三百首唐诗了!你再看看你!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再过几个月就是童子试了!你要是中不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妇人一边骂着一边死命打着男童的屁股,打得那男孩大声哭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妇人骂够了,才把糖梨水往孩子面前一戳,“赶紧喝!喝完了继续背!背不下来别想睡觉!”

男童刚刚哭得太厉害,并不想喝,但是紧接着就又被妇人扇了一耳光,“老娘辛辛苦苦给你熬的,不知道感恩还挑挑拣拣,你个不孝子!”吓得男孩只好一边抽噎着一边往嘴巴里面塞梨,那边哭边吃的样子叫人看了心都碎了,可偏偏那妇人无动于衷。她竟然找了条绳子来,将男孩的头发散开,一头系在头发上,另一头拴在身后书架的架子上。这样的话只要男童一低头睡觉,马上就会被拉扯头皮痛醒。

”别怪娘狠,娘都是为你好。”那妇人拍了拍男童遍布泪痕的脸,端起碗回房睡觉去了。

愆那看着这场景,隐约明白这是哪里了。

这是库玛摩罗曾经进入过的那些杀死了父母的人的梦境。

库玛是想要将他困在此地!

那颜非呢?她会不会对他不利?

他忙转身出门。可是一拉开门,外面却是阳光灿烂。一道矮矮的院墙上,趴着刚才那个挑灯夜读的七岁孩子,一脸羡慕地看着隔壁的两个童子在玩陀螺。他看了一会儿,用一种不属于孩子的表情叹了口气,从梯子上跳下来,坐回院子里的槐树下,拿起地面上的论语读着。然而若是走得近些,便能看到那论语里面套着另一本书,原来是本崔莺莺传。他托着脸颊,咬着嘴唇,看得入神。却没看见身后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瘦高中年人走近了。

“你在看什么“

男童吓得书掉在了地上,连忙爬起来,”爹!我在看论语!”

中年男人见他神色慌张,便将书捡了起来,一下就看见了夹在论语里的另一本书。那原本尚算平和的脸突然就变得横眉立目,比最凶恶的夜叉还要恐怖的怒色。他一把将那崔莺莺传摔在地上,一脚就揣在男童肚子上,“不学好的畜生!童子试就要到了,你还敢看杂书!看我不揍死你!”说完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凶狠程度不像在打自己的骨肉,倒像是在打自己的仇人。那孩子抱着头在地上打滚,连连哭着求饶,“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中年人打得累了,便又低头将所谓的杂书捡起来,撕了个粉碎,一边撕一边骂道,“你爹我没出息屡考不中,咱家就指望着你了。我养你这么大,供你吃穿给你请先生,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告诉你,这次童子试你要是不中,你也不用回来见我了,自己找块石头撞死!”

那孩子眼中漫溢的痛苦和绝望,还有愈见浓烈的憎恨,令人看了心惊不已。这大概便是那弑亲的凶手中年龄最小的那个神童,后来他用耗子药把自己的父母毒死了。

谁能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会恨自己的双亲到这个地步。

愆那一转身,发现场景又一次转变。眼前的人他是认识的,就是在那襄阳提刑司大牢里有过一面之缘的苏良娣。

她正满面怒容地冲进一间屋子,那炕上有两个抱在一起行苟且之事的男女,见她冲进来都是一脸惊慌。苏良娣满面泪痕,嘴唇颤抖,指着那男人喊道,“刘洵!你这个畜生!你不是人!“

那男人原本还是一脸的惊惶愧疚,可是被她这样一骂,反而瞪起眼睛,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仿佛对于自己的赤裸毫无羞耻之心。他人高马大,却一脸混样,步步逼近苏良娣狠狠问,”臭娘们,你敢骂我?!”

苏良娣狠狠地瞪着他,“你是王八蛋!你当初娶我的时候怎么说的?!你全都忘了?!”

谁想到那刘洵却猛然举起手一巴掌扇到苏良娣面上,她脚下一个踉跄,一下子便跌倒在地,白皙的面颊也肿了起来。那刘洵指着她大骂道,”在床上跟个死鱼一样,我早他妈烦了你了。你还敢骂我?!“说着便又狠狠往苏良娣肚子上踢了两脚。苏良娣死死护着肚子,不停尖叫着,脸上带着一些不敢置信瞪着他。过了一会儿,她的裙摆下开始有嫣红渗出。

原来她竟怀着孩子。

这就是苏良娣忽然回了娘家的原因。她的丈夫对她不忠,还打她,打得她连孩子都没有了。

扎眼之间,脸色惨白的苏良娣背着包袱,推开了襄阳娘家的家门。刚刚踏进去,却见炕上一个正在纳鞋底的满脸褶子弓腰驼背的白发老妪瞪着她,狐疑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苏良娣垂下眼睛,轻轻叫了声,“娘。”

老妪往她身后看了看,“姑爷呢?”

“我自己回来的。我想在家住一阵。”

老妪一听,忽然就劈头盖脸骂起来,“你个赔钱货!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姑爷的事被人家赶出来了?!我好不容易托人给你找了这么门好亲事!你怎么这么不省心!”

苏良娣眼睛中闪着泪光,却忽然笑了,“好亲事?哈哈哈哈……当初我明明和水哥相爱的,你却嫌弃他是个商人的孩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我们拆散了,非要我嫁给刘洵那个畜生!你知不知道他背着我在外面偷人!”

“混账!身为女人怎么能骂自己的丈夫!纵然丈夫有天大的错,忍一忍就过去了。再说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稀奇,你瞎闹什么!闹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要是这事传出去,你娘我还要不要见人了?!还不快点回去,求求你丈夫原谅你!”

苏良娣愣住了。她大概万万没想到,就算是这种时候,她娘竟然还是向着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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