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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变相(272)

饮过酒的波旬从脸颊到修长脖颈那大片白皙的皮肤中透出一丝丝胭色,眼神也愈发迷离诱人。之前作为神的圣洁被冲淡了不少,反而多了一丝魅惑,也更加接近颜非原本的模样。

波旬无声地将酒壶递给愆那。愆那瞥了他一眼,倒是干脆地接了过去,一仰头往喉咙里灌了下去。

果然是人间的酒,女儿红。

一口饮掉半瓶,却忽然觉得腰间一阵冰凉酥麻,打了个冷战,酒也洒了出来。是波旬在用指尖轻轻触碰一处因为受过重伤而生长出的如青色莲花一般的逆鳞。

“这里……我记得三百年前还没有。是怎么弄伤的?”波旬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点心疼,几乎和颜非的语调一模一样。

愆那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往后退了一点拉开距离,“我不记得了。可能是捉鬼的时候弄的。”

波旬仍然用那双黑水晶般的眼睛细细扫视着他的身体,忽然又用手指着后肩上的一处比较厚的逆鳞,“这里呢?”

“青无常最后一场试炼。相柳怪。”

“那这里呢?”

愆那不耐烦道,“你不会每一处都要问吧。我如何记得清楚?”

“我听说只有严重到可能危及生命的伤才会在青鳞鬼身上留下逆鳞。在你虚无之境你昏迷后,我试着去掉你身上的疤痕,虽然皮肤上的痕迹都愈合了,但是这些逆鳞,我怎么都去不掉。”

“……”

“就像以前,我还是颜非的时候,很努力想要去愈合你心里的伤痕,可是怎么也去不掉一样。”波旬低声说着,轻笑起来,“或许阿须云说得对,你已经坏掉了,怎么修都修不好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愆那明知他说的是对的,可还是莫名愤恨,拳头暗暗攥紧。

波旬凝视着他,忽然伸出手,细细抚摸着愆那冷峻的面颊。

“我也想放手,可是我做不到。”波旬轻声说着。

“你连六合归一阵都想得出,难道就想不出办法去掉希瓦对你的影响?柳玉生……阿须云难道也没有办法么?”

波旬用一种近乎失望的表情盯着他,“你也认为我对你的感情全都来自希瓦?”

“我不是认为,是你让我亲眼所见的。”愆那麻木地答道。

波旬笑了,笑得却支离破碎,几乎像是在哭。他猛地一扯愆那的锁链,狠狠地问,“你认为希瓦也会这样对你?也会恨不得将你关在没有任何人看得到的地方,狠狠地折辱你?”

愆那似乎颤抖了一下,却还是平静答道,“或许是感情在不一样的人身上,呈现的结果也不同。”

眼见他说的这般轻描淡写,似乎全然不在意。波旬愈发确定,愆那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想了。

在他发现自己有了命魂的那一瞬间,愆那就再也不在乎他了。而自己竟然还傻傻地想要把一切真相都给他看,想让他知道自己真的不想伤害希瓦,更加不想伤害他。他还以为全都说清楚了,或许愆那会谅解他害死了希瓦,会念在那十余年相守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是他错了,愆那根本没有注意那些过往记忆中关于自己的部分,他看到的只有希瓦。

他猛地夺过愆那手中的酒,将剩下的酒液全都灌进自己嘴里,随意将酒壶弃置在厚实的地毯上。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盯着愆那,命令道,“躺下。”

愆那没有动。

“我再说一次,你若再不听,我就让人在阿黎多身上用仙家兵刃砍上几刀。躺下。”

愆那这才面无表情地抬起双腿,工工整整地躺在床上。

波旬从床榻另一侧上来,愆那这才注意到他没有穿鞋子,光裸的脚被大红的衣摆趁得愈发白皙。他紧贴着愆那躺下来,侧过身,手臂紧紧环在愆那的腰间。

愆那的身体十分僵硬,宛如一截木头。

“你放心,我今晚不打算对你做什么。”波旬用一种近乎赌气的声音说道,“你不要动,我有些累了。”

愆那果然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感觉波旬在旁边的呼吸绵远悠长,竟像是睡熟了。

神仙也会睡觉的么?

愆那缓缓转过头来。

波旬的嘴唇微微张着,长长睫毛在眼睑下投落淡淡阴影,脸颊轻轻抵着他的肩膀。无邪的睡颜,一如颜非的模样。

他的颜非,总是喜欢抱着他的腰睡觉的颜非……

愆那的身体放松了。他闭上眼睛,贪婪地幻想着一切还和以前一样。幻想着他一无所知,和颜非回到了汴梁附近的柳州茅舍中。

第154章 旧神囚牢 (14)

木尚嵇在一阵强烈的腹痛中清醒过来。他仍然是躺在积了一层污水的岩洞底端, 手脚都被泡得肿胀起皱。他几乎已经忘记了穿着干燥的衣服是什么样的感觉, 也忘记了温暖是什么样的感觉,自从他被扔进这地穴水牢中囚禁, 那种仿佛连心肺也能浸透的湿冷就无时无刻不在包裹着他。早已不复当初干净整洁的样子,他的头发蓬乱粘结, 脸上沾满湿泥, 衣服也泡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内像有火在烧,却又同时冷得不停打着寒颤。他知道自己在发热, 这样的热度时高时低, 虽然没有到危及生命的地步,却也一直持续不断。他的意识也时而混沌时而清楚, 很难集中精神。

被生铁镣铐锁住的手腕被不断磨破出血,伤口有些发黑, 他担心已经开始感染了,若是再这样下去, 也不知道他的双手还能不能留着……但现在这已经是他最不担心的问题,已经有五天没有人送吃的下来,极度的饥饿已经变成了疼痛折磨着他空空如也的胃。他在脏水里蜷缩成一团, 低声呻|吟着。在此之前他从未知道,原来真正的饥饿是这么可怕的感觉, 存活的本能另他身体中每一个微子都在催促着他进食,见他无动于衷, 便愈发变本加厉地发出种种警讯。他昨天已经饿到开始去吃在潮湿的石壁缝隙间抓到的几只潮虫了,可是不够, 根本不够。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关在哪里,是修罗道、人间还是地狱,他忽然有些担心,是不是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

是不是只有自己被丢在这里,慢慢饿死?

或许这是他应得的惩罚,他被阿黎多蒙蔽放出了愆那摩罗,险些酿成大祸。仙君定是觉得处死他太便宜他了,所以要让他品尝一番真正绝望的滋味。

腹痛越来越强烈,他爬起来,开始用指甲在石缝间刮下一片片的苔藓来,贪婪地塞到嘴里。他的舌头已经尝不出味道,只是急切地想要减轻那种令人发狂的饥饿感。

此时,头顶那一束洒下的光线稍稍一暗,木尚嵇猛然抬头,终于看到之前一直给他送饭的那个医仙派弟子的影子出现在洞口,将一只竹筐用绳子系着,缓缓送下来。木尚嵇颤抖着双手抓住篮子,立刻就抓起里面的馒头用力塞到嘴里。由于吞咽得太快,他险些噎住,便低头捧起脏水饮到口中,将食物冲下去,然后再继续狼吞虎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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