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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变相(183)

不论如何他必须亲自去地狱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人了。

颜非很难找到自己独处的时刻,就算是现在, 他的屋子里也总是站着一个沉默的素衣侍者。那人也不跟他说话, 吩咐什么也总是会照做,但就是不离开。而他房门外那只巨大的不知是蛇还是蜥蜴的怪物, 却原来是一条修炼了近千年的玄蛟,体长足有五丈, 全身覆盖着刀枪不入的玄甲,长着四只巨大的削铁如泥的鳞爪, 一条巨尾如小山一般,上面布满尖锐的逆鳞。传闻他那些巨大的牙齿上滴淌的毒液只要沾到皮肤上就会另皮肉溃烂,虽然身形庞大行动却极为迅速, 虽然身在畜生道,但就算十个天兵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如此, 但玄蛟却曾经受过波旬的恩惠,忠心耿耿当波旬的坐骑。后来波旬覆灭, 他便跟着药仙阿须云和其他几个将领一同消失了踪迹。看来,却是蛰伏在人间了。

颜非琢磨了一天, 等到天黑了,等到那一直守在他屋子里的侍者也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等到有一种古怪的闷雷般的呼噜声从门外传来,颜非悄悄从床上坐起来,祭起引魂铃,默念起观情术的口诀。

熟悉的落入深渊的感觉,穿过那无数双从虚空中伸出的怪手,很快便到了另一个和现实重叠的,情弦的世界。

那两条水郎君依然沉睡在他的情弦之中。

颜非将它们唤醒,问它们,“你们能改变畜生道生灵的情弦么?”

水郎君们道,“可以,比人还简单。”

“如果……是门外那个呢……?”颜非伸出手,指向大门的方向。

透过暗色的门扉,可以看到后面深蓝色的情弦如飓风般飞舞着,那是颜非从未见过的庞大情弦阵容,简直如天柱一般,无数复杂的丝弦相互盘绕,此时抖动着平缓的曲线,缓缓上升。

水郎君们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颜非挑眉,“不行?”

“这是成了精的……”

“而且是个千年老妖。”

“情弦太强了。”

“可能会被反噬。”

两只水郎君你一言我一语地接着话茬,要是有头的话,只怕已经拨浪鼓一样摇着头了。

可是颜非却说,“我偏偏要去该他的情弦。你们要是不敢,就快点离开。”

“你会被反噬的!”

“你会疯掉的!”

颜非嗤笑道,“再被关在这里我也一样会疯。别多说了,我主意已定。”

两只水郎君在他的情弦里游荡了一会儿,伸缩着身体,半晌说道,“好吧,我们可以试试。”

颜非再次挑眉,“你们不怕了?”

“……总比被送回地狱好。”

颜非低笑两声,便开始控制着自己的情弦向外延伸。

他像上次迷惑赵夫人一样,在脑中幻想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师父,是他最深的执念,努力将心底的焦虑和依恋全都调动起来。他的情弦渐渐变成了某种接近黑色的深红色,一种他尚未在其他人身上看到过的颜色,厚重浓稠,如血一般。这情弦如同触手一般,穿过那扇门扉,悄无声息地穿入那些深蓝色的飓风一般复杂的玄蛟情弦之中。

颜非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让自己尽量多的情弦都小心地编进去,随着玄蛟的情弦微微抖动。等到他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抓住了玄蛟情弦中最粗的那几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然收紧!

此时,玄蛟猛然惊醒。就在这一瞬,一股磅礴骇人的、如海潮般的情弦巨浪,倏忽间向着颜非倾覆而下。颜非骤然感觉自己的所有情弦都被拉扯过去,沛然力量排山倒海一般,根本拉扯不住。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杀意弥漫在他的脑海里,一片血红中,他脑中众多许久以前的黑暗记忆被翻了出来。

这些年见过的那些苦难、那些不公、那些因为人性之恶所造就的悲剧,那些童年时代见到过的师兄们身上的伤痕和痛苦的眼泪,那种被虐打时的恨意,那种被琴声父母抛弃的绝望悲伤,那种对自身是否值得被爱的怀疑,统统转化成了地狱业火般的愤恨,一种想要烧尽一切、吞噬一切的愤怒。

在这愤怒中,还有一段模糊的、被压抑的感觉,一种被剥夺了什么重要东西的感觉,一种被压抑了数百年的怨恨。想要释放,想要解脱,想要推翻一切。

一阵猛烈的气旋骤然从颜非身体中爆发开来,刹那间整个关押他的屋子里所有的家具几乎都被震成粉末。那个看守他的医仙派弟子还来不及清醒便被一股庞然巨力震飞出去,摔在已经坍塌的墙壁乱石之间。与此同时那屋外的玄蛟也怒吼一声,吼声响彻整个寂静的山谷。

颜非睁开眼睛,那眼睛里却弥漫着一片不祥的鲜红。他周身的红衣烈烈飞舞,与那散乱的黑色长发纠缠在一起,没有表情的脸却弥漫着一种妖异的艳色。他的情弦被完全搅进玄蛟那恢弘的情弦之阵里,那原本深沉的血一般的红色情弦渐渐被一种燥热的橘色玷染。这么大的动静马上就惊动了他人,倏忽间这片隐藏在大山之中法阵之内的庞大建筑群中,灯火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间或夹杂着一些不属于人声的动物嚎叫。

颜非看到那些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人群,一股嗜血的杀意沾满了意识。他想要血,想要听到人们的惨叫,想要看到那些胆敢阻挡他去找师父的人惊恐地匍匐在他脚下……

可是当师父这个词出现在头脑中时,一时间他周身暴旋的气流又倏忽间一阵乱窜。他脑海中出现了檀阳子那冷峻中却带着一丝柔情的眼神,出现了愆那那双承载了太多苦难却依旧清明的澄黄色眼眸。他脑中一凛,骤然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他努力抓着自己的情弦,想要将之从那玄蛟的情弦中抽离。可是玄蛟的情弦太强大了,他根本不能动弹分毫。

一边是濒临将他逼疯的杀意,另一边又是不停告诫自己的理智。颜非觉得头疼得像要炸开一样。而那玄蛟也不好受,他不停地用巨大的头颅去撞附近的建筑物,庞然的巨尾一扫便扫榻了数座屋宇。

师父……师父还在等我……

颜非用力地回忆,回忆那些从小到大的往事。

他还记得,师父救了他以后,低头望着他那有些为难的眼神。而自己伸手抓住了师父的衣角。片刻后,他听到师父叹息一声,然后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温暖的大手握住了他的小手,再也没有松开。

他记得师父一把将他抱起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便踏着剑飞了起来。他又害怕又兴奋,紧紧地抱着师父的脖子。师父那坚实的手臂牢牢地环着他的腰身,用平淡但温柔的声音说,“别怕。”

他记得师父拉着他走过繁华的街道,自己看到路边有卖酥酪的,白白软软的,弥漫着浓浓的奶香。他暗暗吧唧了一下口水,却没想到被师父看到了。师父忽然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拉着他到那酥酪摊位边,问他想吃什么口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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