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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变相(125)

那一夜之后,她们两个人中间似乎又多了一层亲密,多了一层爱意。乐乔在她面前会现出不在别人面前现出的种种情态。给她化妆的时候在她脸上画两个大红圆点,然后被她追着满屋乱跑;会在她弹曲弹错的时候弹她的额头再亲一亲;会在她嗓子疼的时候亲自给她熬制雪梨汤。晚上,当乐乔没有客人的时候,她们时而相拥而眠,时而再次体会那种禁忌的快乐。碧诺有种错觉,觉得她们已经是一对相爱的夫妻了。

所以她开始嫉妒那些碰过乐乔的客人,嫉妒得几乎要发狂。听着房间内乐乔偶尔传出的婉转轻吟,她硬生生撕碎了手中的帕子。

事情是什么时候变坏的?似乎是在她挂牌之后,又似乎是在那个姓柳的男人出现之后。

乐乔对她越来越冷淡,甚至眼中出现了敌意。她那么难过,却又不知道如何做才能留住乐乔。

她从未想过,可能对乐乔来说那段荒唐,真的只是荒唐而已。女子与女子相恋,就算是对于她们这些男人的玩物来说,也太惊世骇俗。

“姐姐,你不相信我,却要去相信那个薄情的柳公子。你早晚有一天会后悔的!”碧诺含泪说完这句话,便离去了。

后来,碧诺的话果然应验。那柳公子似乎倾心于碧诺的才学,不再来看她跳舞了。

乐乔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坍塌。

更加可怕的是,她觉得她的镜子不太对劲。每天晚上她出现在铜镜中的脸正在用比正常来说三倍不止的速度衰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眼角布满皱纹,看到颧骨的肉垂下来,嘴角也长出细纹,牙齿发黄掉落,曾经明眸善睐的眼睛变得浑浊愚钝,光洁的额头也越来越凹凸不平,那一头浓密乌发也变得干枯稀疏,夹杂着许多白发。

可是一到第二天早上,镜中的她又如常了。

她以为是她的镜子有什么问题,可是到了晚上,所有的镜子映出的她,都是那衰老腐朽的可怕样子。她担惊受怕,一到了晚上就用布将所有反光的地方都蒙住。伺候她的紫鸢私下里和别人说,她的脑子出了问题,大概是疯了。

仿佛是雪上加霜一般,一天早上,她发现她的眼角真的出现了几条皱纹。一开始她不相信,以为是镜子的问题,可是当他用手去摸,却能明显地感觉到皮肤比以往粗糙了些,也松弛了些。

那镜中的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眼神中不知为何,似乎充斥着无穷无尽的邪恶。

乐乔猛地将梳妆台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

她不再照镜子,就算是早上也不再照了。

然后,某一天,一名客人凑近了看她后,却忽然吵着要换人。说她脸上全是褶子,倒胃口。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听着那客人在走廊里大喊大叫,听着老|鸨一遍遍地安抚,听着自己最后的那一点骄傲碎在地上的声音。

两天后,她被要求搬出了她居住了十年的暖芍阁。

没有了侍女,住在比原来狭窄一倍的简陋屋子里,她晚上开始睡不好。她总感觉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会有什么东西敲她的床板将她叫醒。可是醒了以后又什么声息都没有。她僵在床上不敢动弹,快要睡着的时候又会感觉到床板一阵震动。她忍无可忍,低头去看床下,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令人窒息的黑色。她不敢去想阴影里可能藏着什么,只好把头埋在被子里继续躺着。

黑夜里,她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响。仿佛每一件家具都有生命,都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做一些人类理解不了的事情,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些曾经的朋友都不再同她说话,她也不再有挑选客人的特权。她的柳公子也似乎早已把她忘了,眼睛里只剩下一个碧诺。

而碧诺,这个她最恨的人,却是唯一还来找她的人。她见她沦落到这步田地,竟然还假惺惺地落下几滴眼泪。她给她送来的那些珍珠玉器偷偷塞给她的钱,她全都扔了出去。她觉得自己就算再落魄,也总还有最后一点尊严。

可笑她每天晚上都要承受那么多粗鄙的恩客,却还抓着那一点可笑的尊严。

一日日的生活变成了醒不过来的地狱。由于不再照镜子,她愈发的不修边幅,神情也恍恍惚惚。她想着,这样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她在房梁上挂了一条腰带,自己找来一张木凳子,爬了上去。

她将头伸入那死亡的圈套中时,忽然听到一声短促的笑声。

一种尖细的,不像人声的笑声。

她吓了一跳,猛地转头问道,“谁?!”

满室寂静。

可是当她再一次把头伸向腰带时,又是一声短促的笑声。

这一次,她听出了,那笑声来自桌上那面被她盖起来的镜子。

她感觉心跳加速,脚也有些发软。

她迟疑着爬下木凳,走到那铜镜面前。她不敢想此时此刻的镜子里面,映出的是什么。

颤抖的手接近那块布,猛地掀开。

她愣住了。

镜子中映出的是她的脸。

却又不是她的脸。

那是她可能有的,最好看的样子。吹弹可破的皮肤,丰润饱满的轮廓,精致细腻的双眼皮,莹润得仿佛能掐出水来的丹唇。那是一张属于绝色佳人的脸,一张不论男女见了都难以忘怀的脸。

就算是她十八岁的时候,也没有美成过这个样子。

她双膝一软,跪坐在地上,手紧紧抓着那面镜子。她想要这样的脸,她多希望这就是自己的脸!

她不要变老!不要变老!老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只要能貌美如花,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仿佛是被蛊惑般,她将那镜子拿得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最后用力地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片刻后,她轻轻将镜子拿开。

镜中仍然是那个令人窒息的美人。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光润如玉,细腻如珠。

她用颤抖的手将铜镜摆回原位,眼睛深处,却闪过一簇空洞而古怪的光。

她拿出了已经蒙了尘的妆奁,打开胭脂玫瑰膏的盖子,然后又合上了。她只是略略整理了一下头发,换了一身干净素雅的长裙,便打开了门,走向细雨楼的大堂。

……………………………………………………

半个月后,一名青衣道人和一名红衣青年牵着马,缓步走在海棠镇这条即便入了夜也还是声色犬马光怪陆离的长街上。海棠花的香气淡淡弥漫在空气里,叫人闻之欲醉。

“快走快走!细雨楼花魁要跳舞了!”

一群衣着富贵的男人呜泱呜泱地从身旁跑过,撞了檀阳子一下。檀阳子皱皱眉,用拂尘掸了掸自己的衣服。

颜非好奇地指着远处那灯火通明的花楼,说,“他们跟我们去的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檀阳子嗯了一声。

颜非看了看檀阳子,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

檀阳子瞪他一眼,“想说什么就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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