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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记(47)+后记

中途,那宫侍又进去回报了两次,可是小皇帝始终没出来,也没有颁下任何赦免的旨意。

阳光从远处的山峦后逐渐迸射出来,斜斜地涂染了天际的流云。早起的晨鸟开始呼朋引伴地名叫,叫声缭乱清脆,好像是在唤醒整座沉眠的宫殿。

我就这么怔愣愣地,看着东方那逐渐炙热起来的光团。我麻木地看着,只觉得那光芒像血一样鲜红。

上朝的时辰似乎到了,我看到小皇帝从宫殿深处走出。他仍然那么美,一身红衣,却只让我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我张大眼睛看着他,翕动嘴唇。他却在我能开口前冷冷地说了句,“回去吧,那宫侍这会儿早已死了。”

我运转着迟钝的脑子,逐个消化他的字眼,然后我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只记得自己尝试了几次站起来,终于在最后一次成功了。小皇帝那时早已离开,我环顾四周,忽然觉得那漫山火红的枫叶都是问枫,他们都在问我,为什么。

可是我回答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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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枫是被毒死的,尸体停在外务司。宫中人都认为人死了才可以离开这皇宫,所以死人也自然是由外务司来管理。

我因为伤寒在床上躺了三天。问枫发殡的时候,由于我不能出铜雀门,只好让迁易替我去送他。我一个人在画室里坐了一天,睁大眼睛看着窗外日光缓缓落下。

画架边的瓷罐子里还有问枫调制的朱砂红,他一向是做颜料做得最好的,这点朱砂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我拿起来仔仔细细看着那里面的红色,就像那漫山的枫叶,转瞬间就要凋零殆尽一般的色彩。

问枫是被我害死的。

如果不是我这么天真,以为得了宠就可以舒舒服服过日子,可以无法无天目中无人,问枫不会死。

若不是我一味占着小皇帝,就不会引起惠公子的憎恨,问枫不会死。

如果我当初听了瑾叔的话,想办法接近惠公子,向他示好,问枫不会死。

如果我没有相信小皇帝的温柔缱绻,没有一叶障目,被他的笑颜蒙蔽,问枫也不会死。

我以为我已经胜利了,却不知道我就像个待宰的羔羊,早已成为别人的盘中餐。而我却连自己的好兄弟都救不了。

而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意……

哈,怪不得段熙和曾经告诫我,千万不要爱上小皇帝。

自从那件事后,小皇帝便再也没来过扶摇殿,也没有传召过我。听说他夜夜栖宿于蒹葭宫,就和以往一样。宫人们都暗自里说着我已经失了宠,还说这也是可以预见的,除了惠公子外,没有一个妃子能真正抓住小皇帝的心。

于是那些平日里时常来这里走动的宾主也不再出现了,饭菜也恢复到了还在翠微院时的水准,入夜后那瀑布轻灵的水声只让人觉得寒冷,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我一直没哭,眼眶干涩涩的。迁易倒是偷偷哭了好几回,他以为我听不到。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习惯性地喊了句“问枫帮我盛碗汤”,直到听到我声音寂寞的回响,才反应过来问枫已经不在了。迁易红着眼睛走过来,将汤奉给我。

我却掀翻了他手里的汤,一拍桌站起来瞪着他,怒斥道,“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还是不是男人!!!你这么哭有用么?!问枫会回来么!!!”

他被我吓到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

我继续怒吼,“他已经走了!!!被我给害死了!!!你要是真有出息,就给我好好的该干嘛干嘛,别再让人抓住把柄!!!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让问枫白死!!!我也绝对不会再让你们任何人出事!!!”

我吼得声嘶力竭,眼睛也在一涨一涨的疼,甚至有些歇斯底里的感觉。迁易连忙冲过来跪在我身前,抱着我的腰身,悲道,“才人,您别这样,您还不如哭一场呢……您别憋着了……”

我却呵呵呵地笑了,一下子推开他,转过身去用双手捂了会儿脸,平静一下心绪。然后我转过身来看着迁易,已经整个殿里被我吓到的宫侍们,我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他们每一个人。

“迁易,我们还没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平稳,平稳到都有些发冷了,“以前是我傻,可是我不会再继续傻下去了。”

从前的我怎么会以为我可以就这么简简单单在后宫生存下来,我怎么会以为我斗得过这些在皇宫里住了一辈子的人。所有瑾叔的那些告诫,我为什么没有当真?

皇帝的宠爱是能够依仗的么?是能够相信的么?

这华美的亭台楼阁,今天是你的,明天就是别人的了。到时候不仅自己,连自己重要的人都保不住,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欺负,被祸害,被杀死。

笙歌醉梦背面,其实是血淋淋的战场才对吧?可为什么这个道理,要问枫用生命来换,我才明白?

我谁也不恨,我只恨我自己的愚蠢。

我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眼睛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命令道,“哭是只有弱者才会做的,从今以后,这扶摇殿里,谁也不准再哭!”

第27章

整个秋天一片阴霾,枫叶终于一点一点凋零殆尽,寒气像是势头强劲的河流一般奔涌过来,天越发的冷了。

小皇帝传召我的时候我正伏在案几上临摹绘本上的骏马图,现在我只能画些国画了,自从出了问枫的事后,我没有出过门,也没人再定期地送油画颜料过来。

接到诏书后,迁易一脸喜忧参半的样子。

我知道他在喜什么忧什么。小皇帝这么久没有动静,如今似乎终于气消了,但是这次召见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说不定是把我叫去教训一顿。

我放下笔吹熄了一旁的灯烛。以前都是问枫帮我掌灯。

宫侍们开始烧热水为我沐浴更衣。这一套工序我已经很熟了,坐在浴桶里有些昏昏欲睡。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两只残蛾围绕着罩着白色纸糊灯罩的烛光扑朔,一遍遍撞在那灯罩上,发出莎莎莎的响声。我看它们如此锲而不舍,干脆伸手拿开了那罩子,它们便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火焰,最后幻化成两道在空中盛开的火之花,绚丽地扑动两下,便化成了灰烬。

我看着这景象,心里竟然升起几分难过的感觉。

天气冷了,迁易为我披上一件比较厚实的披风。订做的冬衣迟迟不发下来,也只有这样每日裹着披风将就着度日。我跟着四名打着灯笼的宫侍步下一级级的石阶,坐上车辇往未央宫的方向行去。

未央宫仍然那样高傲宏伟,有着俯仰天地般的气魄。高高的楼台上红色的宫灯把入夜黑压压的天空也映成了傍晚的玫瑰红,站在高大的宫门前,我宛如蜉蝣般渺小。

小皇帝正斜卧在铺了一张不知什么动物的毛皮的卧榻上,一手拿着一只沾了朱砂的笔在一张文书上圈圈写写。我见了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变得像是照虚了的相片一样模糊,变得遥不可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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