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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75)+番外

是不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动了心?

没有人能给他一个答案,他不知道,这条脱离了轨迹的路,会将他引向何方。

三十快到了,掌柜的决定歇业一月,回乡去过年。小豆子也要回老家去。客栈里只剩下小二看店,闵忠则陪伴在他身边。

小二决定,即使只有他跟闵忠俩人,这年也是要过的。

三十的早上,天上黑沉沉的,飘起了雪花,不一会儿便发展成了鹅毛般大小,片片絮絮,濛濛乱扑行人面。路面上、房檐上很快便成了一片雪白。冰晶浮荡在空气里,吸一口气,雪花便顺着鼻子飞进身体里。

小二早早就出去办年货,狠狠心花了三十文买了三斤猪肉,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往家走的路上,又在小摊上买了副春联。

快到客栈的时候,远远看见满天乱旋的雪片中,有一个瘦高的身影遥遥站着。渐渐接近,模糊的身形也逐渐明朗,闵忠的面容在迷蒙中一点点清晰,带着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快步向他走来,想要帮他拿东西。

一瞬间,小二忽然产生错觉。好像他跟闵忠已经一起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到像一对寻常的相伴之人。

好像他最初那个想要与一个人偕老一生的卑微愿望,在这一刻终于成真了。

闵忠接过小二的东西,与他肩并着肩往客栈走。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两道脚步的痕迹长长地延伸到远处。

两个人忙活了一天,做了极其丰盛的一顿饭,甚至包括猪肉炖土豆这种“高等菜式”。把盘盘碟碟端上桌,小二乐滋滋地盛了两大碗白饭,和闵忠面对面坐下来狼吞虎咽着。门外传来爆竹震天的响声,夹着大人孩童们的笑闹声。风雪完全息不灭人们对于新开始的渴望,天地间每一个角落都是如此热闹,再也找不到任何孤独。

小二跟闵忠说,“咱们出去看放花吧!”

闵忠点点头。

打开门,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大街上聚满了三三两两放爆竹的人,小孩子在人堆里钻来钻去。正当此时,一道光拖着长长的嘶鸣划破雪夜,冲上天际。紧接着,伴随着一声清脆的轰鸣,那光团向着四方绽放开来,红色的光辉向着大地四方散去,点亮布满云彩的天空。

小二抻着脖子,睁大眼睛看着。无奈街上人太多,摩肩接踵的,根本找不到立足的地方。

此时闵忠忽然拉住他,然后用手搂住他的腰。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脚下瞬间失去了踏地的感觉,顷刻间人已经到了屋顶。

闵忠松开他,“这里视野会好一些。”

小二抬起头,再也没有什么能遮挡他的视线,整片天幕在他眼前铺展开来。一朵金色的烟花在他头顶炸开,一瞬间耀眼夺目,美得令人窒息,但很快便拉着无数长长的金色轨迹,弥散在黑夜里。

他们两个坐在屋脊上,看着烟花一朵一朵在头顶绽放,绿的,蓝的,桃红色的,紫色的。火药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就连冰寒也带上热度。

小二顺着倾斜的屋檐仰躺下来,心里忽然无比平静。

这一瞬,他终于忘记了闵然。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没有了闵然,也可以过得很好。

而闵忠,此时看着小二仰望天空的侧脸。那一张平凡的面容,被烟花绚烂的光芒勾勒出朦朦的轮廓,在他眼中,竟是令人心动的美。

一股冲动忽然涌上心头。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饭时喝了酒的缘故,不知不觉有些醉了。

人一醉,便会说出许多平时不会说的话。

“小二…”

“嗯?”

“我们一直这样下去,好吗?”

小二怔了一下,转过脸来看着他。

闵忠静静转过脸来,额前一缕碎发轻轻摇曳着,严谨的面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瞳仁深深凝视入小二两眼之中。

“你…愿不愿意…以后与我一起生活下去?”

小二眨了眨眼睛,觉得整个人都傻了。

闵忠等了一会儿,等不到答案。忽然有些局促,有些后悔。

【我太鲁莽了…怎么能就这么说出来呢…】【小二喜欢的…一直是主人…】【我这样…会让他为难的吧…】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太笨了。总是把事情搞砸。

闵忠有些懊恼,站起身来,低声说了句,“我……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你不用担心,就当我没问过吧……”

说完,便施展轻功率先下了屋顶。临走时还体贴地把梯子搭到房檐上,然后才逃命一样离开。

小二一个人坐在屋顶上,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挪到屋顶边,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闵忠跟他说,想要跟他过一辈子呢…

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屋里,跺了跺脚,升起火盆。

孤灯一盏,映上窗棂。小二把被子裹在身上,望着那一簇火苗,怔愣愣出神。

闵忠他竟然…

意料之外,却又似乎没有特别意外。

过一辈子…

曾经这是他最渴望听到的话。他以为这句话会是由闵然说出,或者是由他说出,闵然只要说“好啊”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

他吸了吸鼻涕,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与闵忠一起生活的点滴。

闵忠一直陪伴着他,保护着他,对他的好,他都知道。

不知不觉间,自己好像也习惯了这个总会在他最难过的时候出现,带给他安慰的刺客。甚至可以说有点离不开他了。

可…

半晌,他滑下床,从床下摸出他那个放钱的陶罐,哗啦一下把所有铜钱倒在床上。最后倒出来了一绿一红两个玉坠。

绿色的仿佛是一滴翡翠泪,红色的好像沾满心头血。

那红色的玉佩,是他向闵然要来的采桑节礼物,目的是为了去骗来毒药,谋害安然。

这玉佩,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最狼狈最惨痛的经历。他曾经想直接摔碎了它,可最终还是没有舍得,只得把它一层层埋葬在陶罐最深处,连同他爹送他的出世玉坠一起。

现在看见它,又仿佛看见了那个翩若惊鸿的紫衣人,一双勾魂摄魄的眼,在夕阳中冲他温柔地笑着,牵去他所有心魂,却也断了他对爱情的冀望。

这几个月,他从来没有真正忘了闵然。纵使他依旧如以前那般谄笑着迎客,跟乞丐打架,偷掌柜的酒喝,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但心里疼不疼,只有他自己知道。

有时候他会幻想,在某天的打烊时,闵然突然出现在大门口。

可连他自己都知道,闵然是不会再回来了。就像爹爹,就像韩之相,就像那些选择离开他的人。他们不要他了,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那么,他还应不应该继续等下去呢?

小二紧紧握住那枚玉佩,在床上蜷缩成一个团。窗外又响起烟花飞入空中时发出的尖叫,衬托着屋内有点无助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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