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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66)+番外

小二离开后,当天晚上,他叫来了闵忠。消瘦沉默的刺客跪在他脚下,卑微如蝼蚁,他却突然觉得有些羡慕。

“小二在你那里吧。”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是。”闵忠回答。

不出所料,却又令他有些不爽。

“他怎么样?”

“他告诉属下,明天要回纪城了。现在已经睡下了。”

“没有哭?”

“没有。”

长乐很久很久没有做声。

闵忠偷偷抬了下头,看了眼长乐。

长乐转着手指上的扳指,半晌,说了句,“你以后的任务,主要就接纪城附近的吧,多看着点他。”

闵忠垂头,“遵命。”

“嗯……”

闵忠觉得今天的主人今天有些不一样,但从表情和动作上看不出什么,仍是如以往一般冷漠疏远,虽然华美无瑕,却无情得不像个人。

但今天,在这些冷漠中多出了几分其它的东西,仿佛有什么东西把他牵绊住了,另得他更有人味了一些。

“闵忠…”

“是。”

“以后,可以把他的消息回报给我。”

闵忠有些忍不住了,抬起头来,“主人,可以问您一个问题么?”

长乐抬了抬眼,点了点头。

“您是在担心小二么?”

长乐微微皱了下眉,似是有点困惑,迟疑着回答,“也许吧…”

闵忠进一步问道,“那么…您是否已经对小二动了心?”

长乐反射性地想要否认,毕竟他一直想要的人是安然。

但话到了嘴边,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那个总是戴着麻布小帽,搭着白手巾,谄媚地笑着的小二,对他造成的影响似乎比他想象得要多一些似的。有很多甚至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还记得他师父是怎么被他杀死的。

当时他师父闵千秋爱上一个人,很爱很爱,即使那个人在长乐眼中一无是处,只是个有先天疾病的残废,根本活不过三十岁的。可是师父每次见到那个人,就像变了个样子,不再是他记忆中的冰冷无情,也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毫无破绽的飘渺宫主。

刺客杀人的方法并不一定光明正大,只要能达到目的,不论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这是他师父教给他的,而他也一直是如此做的。他杀掉闵千秋的方法,其实是在两人动手的关键时刻,把致命一击扭转了方向,转向了在一边的闵千秋的伴人。

在那人中招的一霎那,闵千秋的心神立时散乱,再也无心恋战,立时向着他的心爱之人冲过去。而他就是在这时,给了他师父必杀之击。

前任千秋宫主就是这样败在他徒弟的手里,与他的爱人相拥着毙命于长乐掌下。在临终前,这个曾令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第一刺客对长乐说:你学会了我所有的东西,但有一点你永远学不会。你学不会怎么爱人,永远也得不到幸福。

长乐对这诅咒一般的遗言有些耿耿于怀。

后来,有一个他十分信任的手下,名叫闵离,是从小同他一同长大的刺客之一。那个时侯,闵离可算是他最为倚重的人,甚至连闵忠也比不过。但后来,闵离为了个小倌叛逃出宫,结果两人终究逃不过缥缈宫的天罗地网,被抓了回来。闵离恳求他放过他们二人,但长乐只是依照宫规,下令将他们二人处死。

两人临死前,十指相扣,一起唱着一首凄然而优美的曲子,便是那首水仙操:繄洞渭兮流澌濩,舟楫逝兮仙不还;移形素兮蓬莱山,歍钦伤宫仙不还。

看着他们两人面上毫无悔意,他忽然有些好奇,难道他们不害怕么?

于是他问闵离,“为了个小倌落到如此下场,你后悔么?”

闵离却看着他的爱人,说,“不悔。”

“你不是个笨人,为什么做如此愚蠢的决定?”

“宫主,您英明神武,无所不能。但有一样东西,您永远都明白不了。”

长乐挑眉,“哦?”

闵离说,“您永远也懂不了情。”

不同的语气,却是与他师父相似的话。

为什么他们每一个人都断定他不能找到真正的情?为什么他们说他不会幸福?

【谁说我不能幸福?】长乐想,【我会比你们任何一个都幸福。】他不要像师父和闵离那样,愚蠢地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去死。他要与一个能与他比肩的人携手一生,逍遥一生,快活一生。

他小时候已经承受过那么多的苦,后面一定要过得够幸福,够美满。

所以,他决不能让自己被某种不能掌控的感情束缚住,那样太危险了。

这么想着,他抬起头来看向闵忠,再一次恢复了从前莫测的样子,“这么愚蠢的问题,以后不要问了。”

闵忠赶忙垂首,“属下知错。”

长乐用手捏了捏眉间,另一只手挥了挥,“你下去准备吧,明天把他带走。”

第二天小二离开的时候,长乐没有出现。

小二在上船之前又往回看了一眼,只看到尚未从暮色中觉醒的山林,深蓝的天光笼罩着寂静的海夜。额前一缕碎发被风吹得乱摇,平添几分凄凉萧索。小二也不知道自己期待看到谁,或许,只是某种习惯性的期待吧?

可事到如今,他早已明白,期待只是绝望时的自欺欺人。

突然觉得整个人都十分疲惫,从内到外。连憎恨都没有了力气。

踏上摇曳的小舟,便是踏离了这许多凭空生出的纷纷乱乱,回去他原本平凡的生活。他只愿余下的一生中可以再也见不到长乐,见不到安然,见不到韩之相,见不到任何大人物。

他知错了,他斗不过他们,那么便只好祈求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得到他最初期盼的那份平淡安宁。

闵忠也上到船上,坐到小二对面。此时的小二已经失去了来时的那份活力,斜斜靠在船舱上,目光延伸向海岛深处,熹微的天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有点病怏怏的。

闵忠觉得心里有些疼疼的,他不应该带他来。或许有时候,活在谎言中才会更快乐。

“小二。”闵忠低低地叫了一声。

小二转过头来看着他。

闵忠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他一向是不擅长安慰人的,便只得低下头,笨拙地说,“一切……都会好的……你不要难过。”

闵忠的话好像变成了模糊的几片,擦着小二的耳沿飞到了不知什么地方。他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似是不想再说话了。

闵忠便只好沉默着,静静守在他身边。

小二不知道的是,他登船不久之后,安然便向长乐告辞,说是要离开了。长乐没有挽留。

此时长乐看到安然,已经找不到了他曾经以为的那种喜欢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霎那间,自己以前所认为的应该会发生的事没有发生,反而是自己连自己的情感都无法再了解。乱成一团的怀疑,困惑,让他想自己一个人躲到山洞中,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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