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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心指环(62)

卡尔迪坚持不让他洗脸,也杜绝他用手碰触脸部的机会,但总是有空隙。那些摸上去曾经圆鼓鼓的水泡已经破了,流出的毒液弄得他的脸粘乎乎的,很不舒服。卡尔迪总是及时的用消了毒的棉花醮着药水替他擦去,绝不让粘液粘到还算完好的下半边脸。不知是浓泡已经破完,还是卡尔迪不分昼夜的细心照料,上过药的脸庞已经干燥许多。夜深人静,悄悄的伸出手——

他看不见,不管有多糟糕,他都看不见。手下传来的触感,让他几乎不敢碰第二次。似乎有鼓胀的凸起,还有似被割裂的口子一道一道,蜿蜒着爬过半边脸。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他已经不敢想像下去了。

“韩,河两岸的建筑有哥特式,拜占庭式,罗马式,风格各异。你知道这里的房子都是怎么建成的吗?先在水底下的泥上打下大木桩,形成地基,铺上木板,然后盖房子,所以有人说,威尼斯城上面是石头,下面是森林。是不是很奇特……”

“威尼斯素有‘亚得里亚海的女王’之称,在这里九月的第一个星期日会举行祭礼活动‘雷嘎塔.斯托里卡’,是标志着夏天的结束,也是最富威尼斯特色的一天。有机会我带你来看……”

“噢,我们来得真不巧,正赶上威尼斯狂欢节刚刚结束。不然真该带你感受一下威尼斯面具的魅力。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带着面具走上街头,不问权贵,互相尊敬地打着招呼。尽情欢呼。那场面还真可以算得上壮观……”

“这是叹息桥,属早期巴洛克式风格,桥呈房屋状,上部穹隆覆盖,架设在总督宫和监狱之间的小河上,犯人经过桥时常忏悔而叹息因此得名……”说着说着,卡尔迪低头轻琢了一下韩海的双唇。

“你——”

“嘿嘿,据说恋人在这桥下接吻就可以天长地久,所以,韩,我就偷一下下,你别生气。”

“这边是总督宫,是以前威尼斯最高行政官总督的官邸,属哥特式风格的作品。穿过与教堂相连的卡尔门,进入总督宫内院,就可见到巨人阶梯,上立海神和战神的巨大雕像。宫内包括委员会厅、候客厅、四门厅、议会厅、十人厅等,各厅都以油画、壁画和大理石雕刻来装饰,尽显奢华、璀璨……”

河面的春季夹着些许冷风向他们袭来。脱去外套,盖在韩海身上,尽量将他裹严后,又紧紧抱住,借着他的体温焐暖自己的身子。

韩海静静地听着,任由他温柔的摆弄。一路上都是这样。十五岁的大男孩突然之间变成了知识渊博的导游,认真、细致地给他讲解每一块石头,每一堆泥土,每一朵花,每一处建筑,每一个传说。颜色、形态、味道、历史都一一详述,使韩海不得已在脑海中形成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事物,就好像、就好像他真的亲眼看到。要一个骄傲、任性、冷漠惯了的大少爷做这些事,也真是难为他了。虽然心存感激和感动,但他明白,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要永远失去自由了。

“韩,”男孩的天籁幽幽的在他耳边响起,“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修长纤细带着香皂味的手指游移在他的发丝、脸颊、颈项处,“把这小船变成泰坦尼克号也没关系,就在此刻一起沉没也好。我永远抱着韩,不管有没有下一世,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都不会分开了。”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深怕善妒的上帝抢走他的幸福,男孩更加收紧了手臂。

强烈的信念让他感到生生的疼,韩海闭目不语。

本该是黑暗到令人发悚的世界,伸出的手只能四处摸索空气。踩空的脚、摔伤的身体、遍布全身的淤血和教训。让他担心的只能把自己锁在屋里。恐惧、孤寂、颓废,这才是他的人生吧!

可为什么——令人安心的气息一刻不离地陪在身边,伸出的手能抓住的永远是他温热的掌心。固执的抱住自己走过楼梯,毫发无伤的身体被安然地放在柔软的床上。一天的疲劳奔波过后是令人心醉神弛的按摩。安然、相随、精彩,竟成了他现在的写照。

卡尔迪,如果是一个心爱的人,应该可以用上“幸福”两个字吧!不离不弃的爱,又是多少人追寻却总得不到的真心。可惜,对你,我早已失去了说那个字的资格和兴趣。

我能做的是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了——我,我——

打碎的玻璃杯伴着他的咆哮,凶狠地直冲向站在身旁的男孩。

“怎么,欺负我是个瞎子吗?用这么热的水,你是想烫死我!”

“对不起,韩,我帮你重新换一杯,别生气。”

卡尔迪一遍遍跑上跑下换来不是烫就是凉,或者“带有苦味”的清水,直至三月天里大汗淋漓,韩海才终于放他一马,勉强就着水喝下了药。

饭桌上,卡尔迪将挑去刺的鱼肉端放在韩海面前,拒绝他喂食的男人从离开佛罗伦萨后就一直坚持自己使用餐具。不放心的卡尔迪只允许他使用叉子,而且总在事前将食物处理好才递到他面前。“韩,这是吞拿鱼,你尝尝,肉很细,味道很好。”

“鱼?”男孩恼怒地皱起眉。“你明知道我瞎了,居然还让我吃鱼,是想让我被鱼刺卡死吗?”

“韩,我已经把鱼刺挑出来了。你放心,不会卡到你的。”

“哼,谁能保证一根没有呢!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韩,真的——”

“够了,我不想听你狡辩——”打断他的话,甩下叉子,韩海强站起身。

这样的事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切成小块的牛肉,去骨的羊排,他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曲解卡尔迪的好心。

当卡尔迪急欲上前搀扶紧抓楼梯栏杆上楼的韩海时——

“滚开,我是个瞎子没错,但你别把我当成废物看待!”

当卡尔迪放好洗澡水,要帮他沐浴时——

“出去!”

“可是韩,我帮你洗吧!”

“我有断手断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里面太滑了,我怕你会——”

“我是瞎子不是笨蛋,我连路也不会走吗!”

扔过他送上的鲜花——“我是女人吗?你是在嘲笑我是被你豢养的女人吗?”

打碎他精心挑选的礼物——“真可惜啊!我这种瞎子根本配不上你那高价的礼物。倒是这落地的声音,我还能听听!”

撕裂他诚心选购的衣服——“衣服?哼,我又看不见,买衣服做什么!穿成乞丐或王子,又有什么区别!”

面对这一切切指责,卡尔迪的回答只是连声的“对不起”以及他听上去很欢快的语气。

不是该觉得委屈吗?不是该沉默的产生抵触情绪吗?到最后演变成厌恶的抛弃或毁灭。

卡尔迪,我还要怎么样对你,才算得上过份!

“韩,你睡了吗?”

如玉盘的满月高挂在天空中,银白的光晕散在它周围。渐渐浅黄,最外层是温暖的桔黄。波纹形状的云彩如奶油蛋糕上的卷边,一层一层,铺满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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