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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蛊(梁祝系列/出书版)(25)+番外

果然是忘川黄泉,他想,而若是从这么高的高度摔下去,恐怕也只有进黄泉了。

他又直起腰来查看一旁突出的立柱,在断裂的柱身上残留着一圈深深的痕迹,一根老旧褪了色的绳索悠悠荡落谷底,证明了胡三立和胡权的话,的确曾经有人借着绳索来往两岸。但无论是绳索还是那道痕迹都已经很旧了,最近也并未添新,那么,孙晓未婚妻韩玲玲那支探险队是怎么到对崖去的?

祝映台立起身来,想要估测两边距离,想法子过去。恰在此时,一阵山风乍起,吹散了不时遮蔽明月的浓云,也吹散了一直簇拥在对面山崖前的灰色浓雾,在祝映台的眼前那么突然地出现了一座完整的古村落。

无须假借他人之手,亦无须遥遥相约,它自月色中显现,一如从来便在你眼前!

祝映台的眼睛。慢慢地睁大了。

明月下,对崖的村落古色古香,瓦顶石墙,飞檐翘脚,回廊上木雕精美,廊檐下新漆尤艳。几十幢建筑物挤挤挨挨,鳞次栉比,月光下甚至还能看到被晾晒在外头,随风微微摇曳的衣物,一切的一切简直就像这个村子至今还有人在居住一般。

不……不仅是像!

祝映台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对岸一明一灭的灯火。明明应该是个空村的上归村,此时却零零星星地亮着几盏灯火,仿佛有人窗下夜读不辍,又或有人灯下缝补衣衫,着实诡异!

孙晓吓坏了,紧紧拽着朱羽君的袖子,抖着声音问:“朱道长,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上归村里没有人吗?那那些灯火是什么?”

朱羽君也一下子无法判断,不由站前几步去看。初时只是两、三盏灯火,却似乎因着他们的观望竟次第亮起了四盏、五盏、六七八盏灯火,最终至整个村中的灯火全都亮了起来,遥遥望去竟是一片灯火辉煌。

灯火固然辉煌,却听不到一丁点声音。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人的存在,黄色的光芒映亮了窗户,但窗户上没有半个剪影。上归村毫无疑问是一座空村,但是这一座废弃了二十多年,本该被阴火焚烧干净的空村,此刻却点起了烛火,似乎在欢迎祝映台等人的到来。

“简直就像是挑衅啊!”祝映台难得地感叹了一声,回头却愣了一愣。梁杉柏的嘴角恰在此时微微地翘了翘,像是给出了一个嘲讽的笑。这个表情出现得快却也消失得快,祝映台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回过头来想,却又觉得不是,正在犹疑间,忽听得朱羽君低低“咦”了一声。

祝映台回过头去,但见朱羽君不知何时蹲在地上检查奈何桥的断口,此时正用手撚搓着碎屑发出惊讶的声音。

“怎么了?”

“还真是奈何桥。”朱羽君直起腰来,给祝映台给他看手上的碎屑。初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灰色石屑,当细看的时候却发现每一个小小的颗粒似乎都在微微地翕动着,像是蚌类一张一合的嘴。

会呼吸的碎屑?

“你下去过没有?”朱羽君意有所指地问。

祝映台点点头:“但没走过奈何桥。”他是有抓鬼的能力,在前世为燃阴宫宫主时想必也少不了跟下面打交道,但是这一世接触的就比较少,更不会走到奈何桥这么深,何况,奈何桥也并不是一个活人能走和应当走的。

“这是亡魂砂。”朱羽君自己都有些不相信的样子,“这座桥居然真的是奈何桥,太不可思议了!”

人们都知道,阴间的奈何桥是亡魂走出鬼域,忘却前尘旧事的最后关卡。在过奈何桥时,很多鬼魂因其生前罪恶怨念,甚至连桥都过不了便被奈何桥下忘川之中自己罪业所化的毒蛇猛兽卷入水中,吞噬在滚滚波涛之中,化为新的罪业之力。这种吞噬往往是无声无息地出现,所以很多人以为那是从桥下的忘川侵袭上来的力量,却不知道奈何桥本身就是忘川的一部分,忘川奈何,魂灭魄融,忘川就是奈何,奈何就是忘川。建造奈何桥的青砖石本就是罪人之骨、罪人之血、罪人之愿、罪人之孽,是从忘川河底的河泥中提炼出的亡魂砂历经千锤百炼煆烧而成。由亡魂砂造成的奈何桥就是一座活的阴桥,故而可以轻易吞噬罪人。

然而,忘川也好,奈何桥也好,本都应该是远在九泉之下,谁能想到在这个神秘的归村,在这千米的高空竟然也会有一座一式一样的奈何桥,而又有谁知道,那底下云遮雾绕的是不是也是一条一模一样的忘川呢?

“怪不得这个地方要列入绝密档案,我还从没听说过在阳间居然也有奈何桥的。”朱羽君思索着,“这种至阴之物出现在这里,也难怪两岸生、死两气的轮回那么奇特,可是为什么要在这里造一座奈何桥?又是谁造了这座桥?……映台,你要干嘛?”

祝映台对着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放下了左脚,那只脚就这么悬在近千米的高空中。

孙晓发出了一声惊呼:“他疯了!?”

朱羽君用眼神示意孙晓闭嘴,但是自己脸上也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映台,这样太危险……”

祝映台没有回头,对朱羽君做了个没关系的手势。

祝映台当然没疯。奈何桥是座阴桥,成自亡魂砂,在阴间有其形存在,那是因为它在阴间,供鬼魂走,那么既然鬼魂在世人眼中是虚无,奈何桥在阳世人眼中的真容何尝不应是虚无?恐怕二十多年前被炸断的正是掩饰这座桥真实样子的“影桥”吧!

当然,虽说是“影桥”,那却是供阳世人往来两崖的秘密通道,倘是恢复了“奈何桥”的本来面目,活人要从那上面过却不啻为一条险途。

祝映台想着,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往前走,却被梁杉柏拉住了手。比他更快的,梁杉柏向着黑暗的高空迈出了步子,一步、两步、三步……明明应该是炸毁了的桥梁,明明底下什么也没有,梁杉柏的身体却就这样停留在半空中,如同踩踏着一道看不见的桥梁。他回过身,对祝映台伸出手臂,一阵山风吹过,吹落他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露出年轻而苍白的脸,祝映台猛然愣住了,他竟然看到梁杉柏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

“阿柏……”他不敢置信地低语,“你……你回来了吗?”

对他伸出手来的青年脸上因着这句话慢慢地、慢慢地绽放出了一个如同夏日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说:“嗯!”语音简短有力!

不知是谁在背后用力呼喊自己的名字,但那声音实在太过虚弱,被山风一吹就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祝映台的眼中,此刻只有梁杉柏而已!

一年多的分别,虽然人在身边,但是感觉却那么遥远、那么痛苦,不停地对自己说,那个人既然承诺过就一定会回来,但是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心里是多么的惴惴,多么的不安,哪怕是在梦里都不敢问自己一句:“如果,回不来了呢?”

如果,回不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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