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涟年幼，他从出生便没离开过我身边，我怕他不愿意。”
“不愿意也得愿意。”齐方朔叹了口气，“为了他好。”
我也不由自主跟着他叹了口气，的确，保命更重要，他现在小也许不懂，将来大了懂了，必定不会怨怪我们的做法。
师姐知道我们打算将白涟送到东海上的一座孤岛上后，抹着眼泪一句话也没说，我知道她也是懂的。
我们三个翌日一早便启程离开了山谷，走前师姐将一个小布包包塞给我，说里面都是她给白涟做的衣服。
“不是什么名贵料子，但还算舒适，小孩子家总爱到处撒欢玩闹，衣服不经穿，这些给他平常玩耍的时候穿正好。”
我摸着布包感动不已：“师姐做的衣服，比任何绫罗绸缎都要珍贵，是天底下最好最合身的衣服。”
与师姐依依惜别，我们三人在樟木镇与齐英等人会合，之后便出发回到顺绕。
一回侯府，齐方朔就开始紧锣密鼓的部署，隐秘而不动声色，就像当年我们第一次坐船前往火曦岛那样，防备着藤岭，不欲让任何人知晓白涟的行踪。
不过几天，他便准备好了船，准备好了人，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就剩这最最紧要的小祖宗还不知道，他马上就要被他的双亲丢到海外孤岛上去过日子了。
那里没爹爹，没娘亲，没宝喜更没齐英伯伯，只有一群没头发的大和尚和一堆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兽。
我一直拖着不将事实告诉白涟，怕他哭闹起来心软，所以直到上了船，他还以为我们这是又要去哪里玩了呢。
“哈哈哈哈，伯伯你来追我啊！你追不到我！”白涟在甲板上疯跑着，齐英小心翼翼跟在身后，怕他一不当心掉到海里，那模样活像只老母鸡。
我站在楼船最顶层往下看，正好看到这一幕，一时心里又酸又涩。
这一切或许就是命。
老天冥冥之中要让白涟回到火曦岛，回到摩云寺，越是阻止，越无法阻止。就像人力无法扭转四季，无法隔断时间一般。
他来自那里，也该回到那里，去了解属于自己的因果。
身上忽地一暖，一件厚实的披风披在我的肩头，齐方朔来到我身旁，目光在甲板上扫过，理所当然也看到了那一大一小两个身。
“你去和他解释。”
齐方朔身子一僵，他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也知道我把这件事丢给他做的原因。
总要有个人去告诉白涟我们此行的目的，我说不出口，只有让齐方朔去了。
白涟一向怕他比我多。
“等到了摩云寺，我会同他解释的。”
我脖子一歪，靠在他肩上。他表面上看着对白涟严苛，其实骨子里比我还要疼孩子，白涟只要嘴一瘪，眉毛一皱，他就完全手足无措了。
“他是燕地世子，是羽翼尚未长齐的雏燕，他不可能一辈子都靠我们，总要……总要学着自己展翅高飞的。”我回忆着他从前跟我说过的话，把道理重新梳理一遍又还给了他。
海风中，他浓密的眼睫低垂着，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那是我们的孩子，我绝不会让他有事。”
这话说得太过一本正经，也太过不容置疑，我没忍住，踮脚就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带声儿的，还隐隐留了个水印子。
他偏过头莫名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这突如其来的一亲意欲为何。
“侯爷长得太好看，我越看越心喜，忍不住就想亲近。”我笑嘻嘻调戏他。
他怔了怔，唇角微勾，绽出一抹轻柔的笑来。
“你啊，真是傻子。”说罢，他将唇印上我的额头。
经过月余的海上航行，我们终于到了火曦岛。
令我惊讶的是，岸边早有摩云僧人等候多时，似乎认准了我们会将白涟送回来。
摩云寺方丈亲自接待我们，我见过一面的了尘和尚也在众位僧侣之中。
岛上一草一木仿佛多年来从未变过，只是这次有了摩云寺僧人在旁，老实不少，不再动不动就要人性命。
我们一行在岛上待了数日，白涟一直以为我们是来火曦岛游玩的，就像我们会带着他去藤岭玩一样。但，离别总是在所难免。
我知道，齐方朔也知道，我们该走了。
而白涟果然是不肯留在摩云寺的。
虽然他很喜欢了尘和尚，也很喜欢岛上的花花草草，可一发现我们要离开便自动黏了上来，齐方朔耐心与他解释他需要留在岛上，不能与我们一起回顺绕。他先是愣愣看着我们，在每个人脸上巡视一圈，见我们毫无说笑之意，隐约明白这不是齐方朔在吓他，一双大眼迅速布满水汽，顷刻间水漫金山。
齐方朔无措地轻声哄着他，却怎么也止不住不断掉落的眼泪。我心里也不好受，但我知道这事就该快刀斩乱麻，越拖越走不了。
想着明天走吧，明天到了又会想着明天，明日复明日，这样下去永远别想离开火曦岛了。
“乖孩子，别哭，我们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我用手抹去他脸上的泪，将他抱起来，“你以后大了便能懂我们的用心了。”
“你们就是……就是不要我了呜呜呜……”白涟哭得小脸通红，不住打嗝。
“没有不要你。”我亲亲他的脸蛋，心痛得不得了，但没办法，总要狠下心来。
我一咬牙，将白涟往一旁光看不帮忙的了尘怀里一塞：“抱好了！”
了尘只错愕了须臾，反应过来立马牢牢抱紧了白涟。
在白涟还没回过神的当口儿，我转身拉着齐方朔头也不回快步离去。身后猛地爆发出白涟凄楚的哭喊，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我却一步都不能停，一眼都不能看。
等一口气走到海边，我急切而快速地登上小船，始终没回头，活像有什么怪物在身后追赶一般。
等船摇摇晃晃远离海岸，我才松下一口气。
白涟的哭声犹在耳边，我望着火曦岛的方向，抿着唇，忍了许久，却还是没出息地湿了眼眶。
“摩云寺会照顾好他的，况且我也留了人在岛上照顾他，一有异动，他们便会飞书顺绕。”齐方朔反握住我的手拍了拍，“放心吧。”
我收回目光，勉强收起满腔担忧，对着他笑了笑，点头重重“嗯”了声。
至此，白涟便开始了他在摩云寺的修行之路。
第68章 番外四
齐方朔手上一直戴着的那枚银指套，我原本以为就那一枚，童叟无欺，独一无二。
齐方朔叫它“银月”，可能是因为它锐利的弧度宛如一轮弯月的关系。
一般睡觉时我是不会关注他都在做什么的，大多时候他都会在书房处理公务处理到半夜，我等不到他就会先行睡去。
但这晚他休息的特别早，除去发冠佩饰等物，便将“银月”褪去，收进一旁的匣子里。
我好奇地上前去看，惊讶地发现匣子里竟有七八枚一模一样的“银月”，具是暗藏锋芒，杀气内敛的模样，静静躺在那里，闪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