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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君(4)

周涵之见他这副样子,显然是早就已经变了心,只是他与原咏瑄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谊,怎么可能说断就断,他还是想要挽回,但是原咏瑄却是狠了心要和他一刀两断。

“我会尽快也替你物色一门亲事,涵之,等你成了家,就会觉得和我在一起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我现在倒真的希望自己是在做梦,我真希望我们从来不曾来过京城……”周涵之神色凄楚,原咏瑄却不愿意看他,转身走了。

原咏瑄将话说清楚,不用再每日蒙骗做戏,便仿佛是放下了心头大石一般,睡了个好觉。只是他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被困得结结实实,嘴巴也被堵住,身下虽然铺了软垫,却仍然能感觉到颠簸,应当是在马车里。

他挣扎起来,心念电转,反复想着到底是谁绑了他。待到午时,他这疑惑总算被解开了。车厢外头有人走进来,却是周涵之。

周涵之看着他,笑了笑道:“阿瑄,你肚子饿不饿?该吃午饭了。”

原咏瑄瞪着他,闹不明白周涵之这又是在唱哪出。周涵之将他堵嘴的布巾扯下来,道:“我们这是往兖州去的,我知道你只是让京里的繁华世界蒙住了心,等回来兖州老家,咱们还和以前一样,每天就待在原府,过我们的日子,好不好?”

“涵之,你疯了吗?我可是当朝驸马!你绑架驸马是要杀头的!”

周涵之微笑:“你这个驸马,是我让你当的。现在我后悔了。”

他从包袱里取出干粮,喂到原咏瑄嘴巴边。原咏瑄在京中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现下吃糠咽菜他怎么用得惯。周涵之见他不吃,便笑眯眯地将馒头嚼了,嘴对嘴喂给他,原咏瑄闭着嘴瞪着他,仿佛快要吐出来似的。

一连几天,原咏瑄起先还会和周涵之发怒撒娇,软硬兼施,到后面发现周涵之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也没了办法,就索性缩在角落里不理会周涵之。

周涵之却是无所谓,白天赶路,晚上就抱着原咏瑄睡在车厢里。这日二人到了一个小镇,周涵之找了客栈投宿,他们二人晚上躺在一张床上,周涵之照例抱着原咏瑄说体己话,说着以后回了兖州要怎么过。

这次原咏瑄总算不再冷脸相对,他似乎终于想通,回心转意了,开口道:“罢了,回去便回去吧,京中虽然繁华,但是那日子我也过腻了,整日里与太子相处,战战兢兢的,要巴着他哄着他,我也受不了。不过涵之你难道没有想过,咱们离开了,皇家能放过咱们吗?”

周涵之见他回转心意,开心得喜不自胜:“这个你放心,我带你走时仿着你的笔迹留了书,说你我要暂时出门游历一番,总能拖延一些时日,到时候再想办法。”

他看着原咏瑄,又追问道:“阿瑄,你是真的回心转意了吗?不会是骗我吧?”

“我骗你能有什么好处,我以前不是也和你说过,宁愿和你过云游四海,赏梅养鹤的日子吗?”

周涵之欢喜得两眼都有些湿润,笑道:“你想明白就好。”他坐起身,替原咏瑄松了绑,又将他手臂抱在怀里慢慢揉捏疏通血液。

原咏瑄将他拉下来躺在自己身边,温情脉脉地替周涵之盖上被子,开口道:“涵之快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第二日周涵之醒过来,身边却已经空了。他觉得不妙,推开房门,门外站着一溜的官兵。

原咏瑄回了京城后,虽然没有计较周涵之绑了自己的事,但是却紧锣密鼓地替周涵之操办起婚事来了。他与城外一户秀才人家定下了亲事才对周涵之说的,周涵之自然不愿意,只是原咏瑄却了解他的软肋,拿人伦道义压着他:“亲事我已经替你定下了,人家也已经同意,这事情算是板上钉钉,你若是反悔退婚,那就是逼着人家姑娘去死。”

隔日周涵之一个人去找了那秀才家,回来便带回了对方愿意延迟婚期的消息。原咏瑄害怕夜长梦多,十分不悦,向周涵之追问:“你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太荒诞了!那秀才女儿都已十八,再拖几年岂不是要老得嫁不出去了!”

“我跟他们说了,我现下不过是个小厮,配不上读书人家的女儿,他日我考取恩科,金榜题名了便去娶她。”

原咏瑄气得脸色通红,将茶杯丢过来,砸在周涵之额头上,骂道:“金榜题名?!你是在做梦吗?”

周涵之捂着流血的额头,冷冷地笑了。

婚事黄了,原咏瑄也动了怒,将周涵之赶到城外农庄做粗使仆役。那年冬天很冷,城外冻死了不少人,庄子里的老管事也冻出了病。老管事平日里对周涵之极好,周涵之便在冰天雪地里穿着草鞋赶回京城里,想要向原咏瑄借两个买药的钱。

府邸的人换了一批,见他穿得寒酸,便不许他进去,周涵之只得在风雪里等着。傍晚太子过来,接驸马一同出去喝酒,两人在门口看见了周涵之。

“这乞丐好没眼力见儿,敢在驸马府边歇脚。”太子说着就要赶人。

周涵之平日里做多了粗活儿,早不似原先那般精致细嫩,别说是太子,就是原咏瑄都几乎认不出他来。只是他纵使认出来,也当完全不认识似的,开口道:“大冬天的,就让他在这里休息好了。”

他又让王昌拿了一掉钱扔给周涵之,开口道:“去买碗热茶吃。”

周涵之看着脚边的钱,万分屈辱地捡了起来,转身走了。身后还传来太子嚣张的声音:“这臭要饭的,拿了钱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那之后周涵之就再也没有在原咏瑄的面前出现了。

几年后太子党羽因贪污关税私通盐商出了事,原咏瑄被顶缸入狱,起先他还觉得太子必会保他出来,及至那秋后问斩的圣旨下来,他才知道不对头,在狱中费劲心思打点,想要见太子一面,只是这时候太子怎么还会管他。不仅仅是太子,就是公主王孙,平日里那些称兄道弟的权贵,愿意在这时候来看他一看的也没有。

原咏瑄几乎绝望崩溃,又在狱里大喊冤枉,被上了几次大刑,他便喊不出来了。

这时候他只有一个想法,只要有人能来看他一眼,替他说两句好话,他便心满意足。

春闱过后,新科状元来看他了。

那是他溺水时唯一的浮木,黑暗中唯一的火把,他用尽力气牢牢地抓着攥着,发誓此生都绝不撒手。

十七年前。

原家后院。原家小郎君因为容貌太过出众,惹来不少麻烦,原父便索性将他安置在后院,不让他随意外出。原小郎君也是个安静性子,几年如一日地待在后院看书习字,平日里伺候他的不过是一个小厮。

春天里原父一场大病没有撑过,撒手而去。原小郎君将丧事操办过后,京里便来了旨意,说是千里之外的公主久闻他名声,相中他了,要他做驸马。

这噩耗不啻于原父过世,小郎君只得以要为父亲守孝为由搪塞了,那边又传来消息,公主体恤小郎君孝心,愿等郎君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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